瘦尽春光
听不到回答,春光又说:“你别内疚,我没怨你,一点都没有,我知道你肯定是有苦衷的,陆叙,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长久的寂静后,电话那边只传来一声深深地叹息,便挂掉了电话,留给春光的只剩下一阵忙音。其实当年机械厂的财务盗窃加上陆叙的下落不明,整个巷子就传遍了是陆叙带人把钱给偷走的,这一切只因春光太傻,毕竟若她说出她给了陆叙钥匙,她爸爸什么责任都不用担负,可她没说。
而在千里之外的H市,奋斗一年,靠着那十一万挣到了人生中第一桶金的陆叙正抱着漂亮的女孩子喝着上千块一瓶的酒,而拿着手机的程亮,耳边回荡的都是那个猪头三的声音:“陆叙,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其实那年他们本可以拿着两万离开的,只是他和陆叙看着剩下的六捆齐刷刷的钞票,谁都没有放手,他们卷走了所有的钱,却给春光留下了一段灰暗的未来。他突然有些心疼那个猪头三。
4.
春光高三那年的春节,三年没回过小巷子的陆叙回来了,他黑色的轿车驶进巷子,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尤其下车的他西装革履早没了被他父亲追着打骂时的狼狈,一样是初见时她站在三楼的窗前看楼下的他,春光却突然没了年少时的那种想要奔到他跟前的感觉。
那天,阳光映的陆叙晃眼,他抬手去挡,微微阴影中,抬头的他只看到三楼那个伸出头望着他的沈春光,不过十八岁,站在窗前的春光,却没了朝气,她依旧穿着那件脏兮兮的枣红色棉袄,依旧脏乱的头发,就如同一件陈旧的摆设,伫立在哪里,只为等着他的归来。
恍惚间,失神的陆叙被母亲拉回家,而整条巷子的人看着陆叙开回的轿车,也不再是嫌弃的嘴脸,他们夸耀陆叙小小年纪,事业有成。
那个春节,陆叙没和春光说过话,而春光照旧每晚去饭店门口刷盘子,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上即便带着胶皮手套,零下几度的水依旧冷的彻骨,而那年三十晚上,她刷盘子的时候,一双干净的皮鞋停在春光跟前,然后那个十指修长,白净俊秀的男人。他把手伸进春光的油腻腻的大盆里,一点点的帮春光刷盘子。
刷了几个,反应过来的春光才问他:“你谁啊。”
被问话,白净俊秀的男人没抬头只问她:“猪头三,还有多少没刷。”
猪头三,这世上会那样叫春光的只有程亮,双手浸在冰水里,春光怎么都没想到三年前那个在常来巷子找陆叙黑瘦的少年会变成这样,呆了很久她才道:“程亮。”
“程亮,我现在叫程一舟,这个文雅,算命的也说能赚大钱,问你呢,还有多少没洗。”
指了指身边那一大摞,程亮眉头一皱,把手从大盆里拿出来,在抹布上蹭了蹭就进了饭店,从饭店出来,他一把拉起春光道:“走吧,今晚上你老板给你放假,我带你吃点好的去。”
那天江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许多店铺都大门紧闭,街道上也安安静静的,而跟着程亮的春光什么都没说,把头缩在羽绒服里。
找不到好馆子,程亮带着春光去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点了许多东西,他一点都没动,却不住的劝春光吃,老老实实吃了一整个汉堡,春光才抬头:“有什么就说吧。”
“春光……。”那是程亮第一次好好地叫她的名字。
放下汉堡春光道:“别不说话,我这三年静怕了,你们走后,我爸三年没跟我说话,一句都没有,我真的静怕了。”
想着这三年,春光过得日子,程亮的心突然变得紧绷绷的,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卡推给春光道:“这是当年的钱,多出来的是我和陆叙的一点心意。春光,你千万不能拒绝知道吗,你拒绝,我们就欠你太多了。”
咬着汉堡,春光看着程亮道:“是陆叙让你给我的,他怎么不来,是不想见我,还是不忍心见我。”
“春光。”
“钱是我借给陆叙的,要还,让他来还。”那话说完,春光离开,转身的那一刻,即便被父亲不理会,即便被整个巷子的人都说她不孝,都没哭的姑娘,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那天离开麦当劳江城下起雪,春光一步步的走回巷子,似乎已经知道程亮失败,春光在巷口见到了吸烟的陆叙,他就坐在那颗大槐树下,就像多年前的夏天那样,一双眼睛盯着路口。
再见春光,陆叙什么都没说,他叼着烟坐在那,任胖胖的她伫立在风雪中。
许久还是春光说:“真没良心,回来这么久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春光……。”
“陆叙,三年了,你跟没跟别的姑娘勾三搭四,别怪我没警告你,你是我宋春光的男人。除了我不要你,你不能不要我。”
“春光……。”
三年后再见春光,陆叙一句话都说不出,一种窝心的感觉袭便全身,许久,他才走上前,吻住了春光忍着不哭而发抖得双唇。
那个吻让春光哭了笑,笑了哭,从十一岁见到这个男孩,春光就知道自己喜欢他,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她从没怨过他。
那天打破那个吻的不是已经三年未见的他们,而是春光下了夜班回家的父亲,那个不过三年就生了满头白发的男人拉开春光一拳就打在陆续的脸上,然后他跟春光说了这三年唯一一句话:“回家。”
那天不敢上去拉春光,陆叙在雪地里坐了很久才起来,隔天,陆家父母带着陆叙亲自上门,他们坐在宋家的客厅跟春光的爸爸说:“陆叙对不起宋家,对不起春光,等到他们大了,我们不会亏欠春光的。”
只是不管陆家人说什么,春光的爸爸都没说话,而那笔被陆叙偷走的钱,他也没要,赶走陆家人,春光消瘦的爸爸只和春光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要在一个坎上摔两次,谁都救不了你。”那之后直至整个春节过去,陆叙离开,他们再没见过。
5.
那年夏天,六月燥热蝉鸣,杨柳无力的垂在枝头,直至六月即将开考,一场大雨才为这个城市带来丝丝凉意。
春光在那年七月拿到高考的成绩,她考去H市的一所财经学校,念了和父亲一样的会计学,知道春光考上大学,宋家对女儿已经失望透顶的爸爸,激动地流了满脸的眼泪,那个苍老的男人拉着春光的手说:“春光,好好学,把爸丢的脸给爸挣回来,知道吗?”看着父亲,春光点头,只是宋父并不知道她之所以报H市的大学只因,陆叙在那里,陆叙离开的时候告诉春光,他会在H市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