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尽春光

瞒着父亲，春光在那个八月坐上去H市的火车，H市是有着全国最美丽的城市之称，那里有着烟波浩荡的西子湖，震住白素贞的雷峰塔，也有着她一直喜欢着的陆叙。

才到H市，春光就被陆叙和程亮带去买衣服，他们想倾尽心力把欠春光的还给她，只是春光却注定不是出类拔萃的人，不论穿什么，她都是宋春光的样子。矮胖，脸上是雀斑与横肉，小小的眼睛只有看陆叙的时候才会放出迷人的光。

十八岁那年因为愧疚春光，陆叙吧春光留在身边和自己在一起，当年靠着春光才偷来的钱，让陆叙和程亮完成了最初的创业，他们在H市做一家小的广告公司，春光学业不忙的时候总会去公司为他们帮忙，那时即便公司有许多工人，她总是干最累最苦的，也依旧保持了在小镇时的习惯，她喜欢把自己和陆叙的事情讲给别人听，不过半年时间小广告公司的人就都知道，陆叙有如今的事业全靠当年的春光。

陆叙历来就看重别人对他的看法，所以春光的言行一点点得磨没了他的耐心，他对春光的愧疚越来越少，就连程亮都看出陆叙不高兴，跑去春光的学校问她：“你是不是没长脑子，知不知道男人要面子。”

坐在程亮身边，依旧给他买最好的饮料的傻兮兮的春光只道：“知道啊，可是就是想说，想告诉别人我和陆叙经历过多少，程亮，我知道我不配陆叙，可我舍不得他。我总想我这样说，他就能记得我的好，哪怕不爱我，也愧疚我，也不能把我丢下。”那话春光说的无比的淡然，只是对程亮来说，她像是把她那颗笨拙的心抛开给他看，告诉他她有多喜欢陆叙。

春光大二那年的下学期，陆叙的公司发展的越来越不好，他打算放手一搏，卖掉了H市的一切，连话都没给春光留下，就带着程亮去了B城，春光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H市一个月，是陆叙原来广告公司的同事来找身为陆叙女友的春光要拖欠的工资，春光才知道的。

那时候她不过是个大学生，哪里有钱给那些工人，为了不让陆叙难看，她骗了父亲的钱解决了陆叙拖欠的工资，也是从那时候起，她足足有两年没见陆叙，年末回家过春节，只听到陆家人说陆叙在B城，至于怎样谁都不知道。

偶尔春光能接到陌生的电话，就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说，待她问他是不是陆叙，那边才会挂掉电话。

陆叙不在的两年后，春光大四毕业，为了照顾年迈的父亲，她回到江城在一家公司做了实习会计，而她再接到程亮的电话就是在那年夏天，她才做完新公司的月账后，电话那边，程亮问春光在那，问她能不能来B市。

连问都没问，知道时隔两年，程亮不会无缘无故的联系她，买了当天的火车票，春光赶去B市。

春光再见程亮，他没了两年前清秀的模样，似乎B市的生活并不好，他满脸胡茬苍老了许多，带着春光回住处的时候程亮只说：“春光，能帮我们的只剩你了。”

只剩她，是的，再见陆叙，他被关在看守所，为了赚钱在B市发展事业，陆叙参与许多不清不楚的勾当，三个月前，上面一位领导倒台，他们下面一众跟着遭罪，陆叙更在检查机关的调查中被发现，公司财务有两百多万的空洞，这笔钱如果补不上迎接陆续的就是一生的牢笼，春光再见陆叙，从没想到陆叙那样狼狈过，他缩在冰冷的铁椅上，满脸胡茬，双眼通红，近乎被磨没了所有的精神。

再见，陆叙看着赶来的春光，她比以前整洁了不少，也似乎瘦了，眉眼清晰了许多，拘留所的会见室他依旧叫她：“春光。”

从包里拿出从江城带来她总是时刻给陆叙带着的止咳糖浆，春光说：“这里阴，还可不咳嗽，陆叙，我说什么来着，只能我宋春光不要你，你不能不要我，你看，你不要我是会倒霉的。”

那话让陆叙一下就笑了。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宋春光，这个自小便让他生厌的女人变得可爱了。

会见并没有持续多久，春光和程亮一起离开，回去的路上程亮说：“春光，你能不能帮我们弄来两百万，我把陆叙弄出来，三个月内一定把这两百万还给你。”

“两百万。”念着那三个字，春光睁大眼睛。

冲着春光点头，程亮摇了摇牙道：“你也不想看陆叙这样是不是，我不为难你，不管买房子还是绑架买血帮我凑到一百万好不好，剩下一百万，我自己想办法。”

没留春光住下，程亮给她买了晚上回B城的车就送春光离开，回江城的火车上，春光一夜没睡，她满脑子都是陆叙的样子，只是她不知道，程亮送她离开B城之后，陆叙就从看守所走了出来。

6.

六月的江城，蝉鸣鸟叫，一派热闹，回到江城，春光就赶回老家，她想用父亲的房子作抵押，似乎就是命她才拿出房契就被回家的父亲撞见。

宋家客厅，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女儿，消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春光父亲道：“宋春光，你偷我的房契做什么。”

没说话，春光沉默的低着头，看着那样的女儿，宋父只想到多年前，这个傻兮兮的姑娘不怕烫，用手一把一把的从盆里抓出刚炸好的春卷，春光历来都是个明白分寸懂得事理的孩子，能让她这样的只有陆叙。

明白春光为何这样，宋父苦苦一一笑，没再问春光为何，他把房契放在桌上，便头都不回的离开了家。

而看着那张薄薄的房契纸，想着那年她把爸爸的钥匙偷出来，让父亲因为八万块钱在整个机械厂都抬不起头的感觉，春光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母亲死后她和父亲相依为命，这个大大咧咧的男人从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可她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她爸爸。

那天没拿房契，春光一个人离开家，从小巷子往江城最热闹的地方去要走一个小时，那一个小时，天落起了雨，二十二岁的春光在雨地里想了很多，想这些年她遇见陆叙之后的点滴，想陆叙在看守所颓靡的样子，想程亮说，把陆叙弄出来，你也希望他好对不对。

是呀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陆叙好。

那天走到城区，老城的音像店里响着刘若英那首《很爱很爱你》：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方向飞去。

那天一个人在雨里站了好久，春光才回到她在江城的租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了好久，她才给程亮打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