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沉恒
他们在那一幅幅画中熟悉起来,静安问他为什么要打架,陈恒口气不屑道:“我父母离婚没人要我,不打架做什么?和你说你也不懂。”
“我懂。”
“你懂什么,你懂父母不要你什么滋味吗?”少年抬高下颚,那时候他以为全世界他最惨,却没想到静安说:“我十三岁那年,父母车祸离世,那感觉,我比你懂得多。”
那话让陈恒突然哑口,好久才说:“抱歉。”
“没关系,时间久了就不觉得难过,医生说你如果愿意,圣诞节就可以出院,你有地方去吗?”
陈恒生病,他父母与亲人都没出现,他没地方可去。
没等陈恒说什么倔强的话,静安道:“没有就和我一起回家吧,反正这个圣诞节,我也一个人。”
3.
那年圣诞节,静安把陈恒带回了自己家,静安出门采购圣诞要用的东西,留陈恒一个人在家,回来发现不客气的陈恒已经打开电视看起了他珍藏的影碟。
陈恒见他回来,一手打着石膏,一手勉强拿着苹果道:“为什么都是李安的电影,你不看别人吗?”
“看,只是偏爱李安的,他的故事很干净。”
“矫情。”
那话逗得静安大笑。虽然闹着片子无聊,陈恒还是老实地看完了那部《喜宴》。老旧的色彩与故事刺激着他年少的神经。静安烤了火鸡,晚餐开始还要很久之后,陈恒又开始看另一部《饮食男女》。静安端来水果,听到脚步声,睡得头乱蓬蓬的陈恒道:“好没好?你瞧人家,吃得多丰盛。”
“火鸡还要一个钟头。林伯不在,不然会给更丰盛。”
静安开始陪着陈恒一起看电影,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规矩又懂礼貌,后来陈恒总想起那时的静安,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整个人都安静内敛,似乎骨子里都是教养。
片子完结,陈恒已经在沙发上睡熟,他睡觉的样子很好看,睫毛长而卷翘,火鸡不等人,静安叫醒他。
揉着睡肿的眼睛,陈恒问静安:“几点了?”
“八点半。”
“我们吃完去看烟火,好不好?”
那时候静安当陈恒是孩子,一个孩子在圣诞节有什么要求都不过分,他点头同意,陈恒欢呼雀跃。因为手不方便,晚饭是静安喂给陈恒的,这样的待遇对这个从小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像是阳光,直直照进了他的心里。后来回想与静安在一起的日子,陈恒总会想到那晚灯光下静安消瘦的手指。从那时候,江静安就住进了他心里,从此安营扎寨再也没有离开。
静安年幼的时候跟着父母去看过烟火,父母去后他从没自己来过,那日他们坐车去河边,圣诞节的河边都是一对对的情侣,静安买了花炮给陈恒放,陈恒点燃花炮,然后拉着静安一起许愿。尽管不信这些,静安还是在这晚上对老天说:“希望上苍保佑,这个男孩日后都会好好的。”
陈恒则在这个神圣的时刻对上苍说:“求你保佑我未来这一年每战必胜。”
那之后,陈恒在静安家住了七天,静安每天带他去医院换药,然后一起回家。那段日子陈恒过得无比快乐,直至阿姨回来接他回家。尽管看出陈恒不想离开,但那时静安要回英国念书,实在没理由留他。
临别的时候,静安留了电话给陈恒说:“有事儿联系我。”
只是倔强的少年走的决绝,连头都没回一下。
4.
因为学业忙,静安再回国已经是一年后了,似乎真的存在心有灵犀,才回国,静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陌生的电话在屏幕上闪动,静安道:“你好,我是江静安。”那声音如同一年前干净利落。
电话那边已经一年没联系的人说:“你回国了吗?”
听出陈恒的声音,静安道:“嗯。”
“你知道天意街的警局吗?”
“嗯。”
“你来一趟这里,带些钱。”
“好。”
把行李丢给司机,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静安赶去警局,说是陈恒的家人,警察道:“家人?家人把一个孩子丢在警局一个礼拜不管?陈恒是你弟弟?”
“不,是家中一位亲戚,他怎么了?”
“怎么了,砸车盗窃,看你们也不像是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家,怎么干这事儿。事主那边要赔钱,你先把罚款交了,我们随时得要他回来了解情况。”
“好。”
一年后再见,十三岁的陈恒比一年前高了不少,更瘦了,脸色苍白、眼神锋利,嘴角还挂着伤。一年后再见,他什么都没和静安说,把自己缩在羽绒服里,还是静安先开口:“走吧,都处理好了。”
走出警局,陈恒不习惯地用手去挡光,这期间他一句话都没说,好久后静安问他:“春节去哪里?没地方去我那里吧,反正我也一个人。”
那话让走在前面的陈恒一下就恼火了起来,他转头冲着静安大吼:“江静安,你以为除了你那里我没地方去?我告诉你,我有的是地方过年,欠你的钱我过两天就还你。”
说着少年气呼呼地离开,没走两步,脚下就是一个踉跄,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静安跑过去,拉起他的手才发现他发着高烧,之后不管陈恒怎么骂他,静安都没放手。那年春节,回国过年的静安不仅带了保养品给林伯过年,还带了一个正是叛逆期的孩子回家。虽然生着病,跟着静安回去那一路陈恒都在骂人,好脾气的静安说:“如果不想这事儿我告诉舅母一家,就老实些。”静安心思缜密,他知道陈恒宁可被拘留几天都不联系舅母家,是因为自尊,捏住了他的软肋。
陈恒没想到静安会威胁自己,吼道:“你混蛋!”
静安微笑,当着陈恒的面拨通了舅母的电话,电话还没接通,手机便被陈恒夺了过来。
那天陈恒跟着静安回家,那是林伯第一次见这个少年,他沉默着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高烧三十九度的陈恒晕在床上,梦里都是呓语,静安一直守着他。
陈恒醒来已是隔天的中午,浑身没力气的他才要往起爬,来看他的陈伯便道:“好好躺着,你高烧才退,身体正虚,静安刚刚出门,你稍等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