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到过的地方

向心瑜完全愣住了。商汤？他怎么会在自己的身边？他不是已经全家都移民去英国了吗？在她固执地嫁给了陆少央之后，曾经最最亲密的两个伙伴同时消失在了她的身边，以至于后来那么多的岁月，她过得那么孤单，像是沧海中漫无目的漂泊的小船，完全没有依靠，没有彼岸。而商汤，在她全部的青春岁月中，一直扮演的都是灯塔的角色。她鼻子没来由的一酸，直接扑到了商汤的怀里，“你这个浑蛋，你怎么可以抛下我跑去英国那么远的地方，除了圣诞节邮回来的几张贺卡，你连个电话都不肯打给我，我恨你，我恨你。”一边说，一边不断捶打着商汤的肩膀。

怀中的人僵硬得宛若一尊雕像，不反抗，也不出声，就这么任劳任怨地挨了无数下。一边发愣了半天的女骑士终于看不下去，将梨花带雨的向心瑜推到了一边，“喂！向心瑜你搞什么鬼？商汤可是我们的重点苗子，带队老师最看好的人物，极有可能为我们学校赢一块奖牌的，你这么打他，骨架子都快被你打散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昨晚吹风太多发烧了吗？”夏格本色不变，连珠炮一样地轰了向心瑜一顿。

向心瑜刚止住的眼泪因为眼前这个留着凌乱短发一脸男孩子气的女生又掉了下来，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才是浑蛋，你全家都是浑蛋，你怎么可以不出席我的婚礼，怎么可以诅咒我肯定不会过得很幸福呢？你这个浑蛋！现在我离婚了你如愿了？你在澳洲还不是一样当着老剩女？”

终于向心瑜嚷得嗓子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泣着闭上了嘴，盯着眼前一副嗓子卡了死苍蝇表情的夏格和满车厢看好戏的乘客。

额……直到这一刻，才察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

清一色蓝白相间的校服，她手指细长，没有岁月洗礼过的痕迹，转脸看了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脸孔一眼，顿时吓了一跳，稚嫩的眉眼，一头长发，这是——17岁时的自己？

向心瑜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哎哟，好疼。这怎么回事？不是做梦？就想再掐自己两把，夏格已经先一步一巴掌拍了下来，打得她疼得往后缩，夏格憋着一肚子的气，脸涨得通红，“向心瑜，你给老娘解释清楚，什么结婚？什么诅咒？什么澳洲？什么是——老剩女！！”最刺耳的字眼，其实还是剩女。

向心瑜眨眨眼，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弄乱了，旁边座位上的同校同学都一脸好奇地盯着她，刚才她上演的一幕连哭带闹的戏码实在是最好的清醒药剂，现在整个车厢的人都赶走了昏睡虫，好奇地看着这位精神状况似乎不佳的漂亮女生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

向心瑜完全没有心思理会他们，认真地抓过夏格和商汤的手，“今年是几几年？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商汤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睡糊涂了吗？今年是2000年，我们是要去北京参加奥数比赛啊。”

2000年！向心瑜一惊，难道自己的生日愿望真的实现了？她真的回到了自己的17岁？

三

直到这一刻，向心瑜才真的相信，这一次老天听到了她诚恳的声音，调整了时间的顺序，让她回到了自己的十七岁。

夏格吃着苹果，目光灼灼地盯着向心瑜，“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向组织交代？”

“哪有。”向心瑜心虚地把脸别向一边，商汤正在认真看着手里的函数书。她真的太久没有见过商汤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忘记他的样子了，却在重逢的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商汤，他清晰的眉目一直都在记忆深处，直到这一刻破土重生，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就是商汤，就是往昔的那个少年。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商汤转过头认真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渴了吗？”

向心瑜立马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夏格更觉得不对劲儿了，贴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向心瑜，你到底怎么回事？睡了一觉起来，你怎么变得古里古怪的？”

“哪有。”向心瑜狡辩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好不好？”往商汤的方向靠了靠，“商汤，你说。”急于拉一名友军为自己说话。

果然，商汤立刻表明态度，“我觉得心瑜很正常呀，夏格，你别老疑神疑鬼的，有这个时间，还是多看看书吧。”

夏格撇撇嘴，给向心瑜一个鄙视的眼神，小声嘟囔道：“向心瑜说什么都是对的，商汤，你可不可以别这么惯着她？早晚惯出毛病来。”

商汤一脸笑意，什么都没说地低下头去。这一刻，向心瑜的心中一动，这种感觉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她嫁给远帆企业的继承人，多少人说她麻雀变凤凰，多少人用一种鄙夷的口气说起她？多少人知道她一个人在家的孤单寂寞？可是这一刻，17岁的向心瑜，还是商汤眼中的宝，还是夏格的闺蜜死党，她这么幸福，拥有了30岁时可望不可即的太多情感。

于是，向心瑜忽然挎住了商汤的胳膊，亲昵地冲夏格挤了挤眼，“我就喜欢被他惯着，你有意见吗？”

商汤明显一愣，连带着自己的上半身都僵住了。夏格也吃惊不小，张大了嘴巴指着向心瑜，“你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向心瑜其实回想过很多次自己的17岁，那是最最纯净的年纪，心中没有天地，没有作为。只是每天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同样的生活，上学，放学。然后有一天，陆少央转学来他们的学校，长相帅气，学习成绩优异，家世显赫，这在当时震惊了全校的女生。她当然也不例外，然后她就于千千万万女生中变成了最最幸福的那一个，她选择和陆少央在一起，和他一起走过了自己的高中，自己的大学。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背叛了自己曾经最初的两个亲密伙伴。大二那年商汤选择远赴英国，而那时的夏格已经把她视作仇敌，每次见面，不待她开口，夏格早已决绝地转身离去。

大四毕业那年，陆少央向她求婚，她点头答应的那个晚上，夏格打来电话告诉她，商汤曾经那样的喜欢她，即便是这样，她也要嫁给陆少央吗？商汤……喜欢她？说真的，那一年的夏夜对她来说特别漫长，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陆少央，把商汤作为幼时的伙伴，收藏在了自己的记忆中。

那年的九月，他们在最美的阳光下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这之前她透过关系找到夏格的联系方式，才得知她已经游学澳洲，走时甚至没有通知她。辗转发了邮件给她，得到的回复却是：我永远不会祝你幸福，因为你根本不配。曾经最美的幸福就这样被你丢掉了。向心瑜，你已不再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