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素行舟
“不素。”
“嗯？”
“能来见见我吗？”
我是被南烛接到医院的，路上南烛一直没说话，即将下车这个骄傲的男人才说：“谢谢。”似乎我爱上莫彦舟，是他该用一辈子去感激的事情，可对我来说，爱上莫彦舟没有任何怜惜与威胁的色彩，我爱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与他终老。
他的病房外站满了人，见我进去，南嘉一把拉住我，这个骄傲的女人满眼都是眼泪，我冲她点了点头。
倚靠在床上的莫彦舟并没有想象中全身插满管子凄惨的样子，只是瘦了很多，见我进来，还在冲我笑。
“不素。过来。”
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他看着我，即便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对自己说别哭，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流，莫彦舟看我哭，想要为我擦眼泪，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尝试几次都失败后，他才说：“怎么办，我这么没用，分手好不好？”
“不好。”
“不素，我并不是个好人，骗了你许多，你最不喜欢骗子对不对。”
“不，我最喜欢骗子，我不和骗子分手，永远都不会。”
似乎拿我没有办法，坐在病床上的彦舟用尽所有的力气抬起了手，然后整个手轻得像云朵一样落在我的头上对我说：“坏丫头，就不能让我好好地离开吗？”
“不能，莫彦舟，你也爱我不是吗，为什么不能为我好好活下去，我会等着你，这辈子都等你，好不好？”
“傻丫头，天道忌盈，业求不满，你的到来已经是老天给予我的恩赐，我不敢在奢求更多，所以走吧。”那话说完，他的手无力地放在床头，却照旧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我。
那一刻，站在他面前的我，任眼前的景致因泪水变得模糊，却一句话都不说。那个下午，他所有的亲人，所有的声音都跟我说，走吧，给他一个放心。
“莫彦舟，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不会忘了你，我会带着对你的记忆终身不嫁，然后让你一直愧疚，死都不能死得安生。因为这都是你的错！”我被南烛拽离他的病房，哭喊的声音响彻整个医院的长廊，我知道他听得到，他一定得听到。
那个下午送我回家的南烛沉默许久才问我：“干什么要说那些，这一切不是他能选择的。”
没有看南烛，我望着车窗外，天落着蒙蒙细雨，整个世界都是略带哀愁感的淡青色，我在人行道上看到一柄红伞，在这个青色的世界里耀眼夺目，却像是一簇即将熄灭的火，没有希望地驻足在那里。
“电视剧里不都是那么演，我说会恨他一辈子，他会因为担心我，所以坚强活下来吗？”
车急刹在马路上，四周都是鸣笛的声音，就像我大学那年，地震，举国哀悼一样，悲凉的声音，响彻整个云层，雨也越下越大。
终
我不知道莫彦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他去前是否留了话给我，因为医院那一别之后，我们再没见过。毕业时不知道哪来的帮助，我得到了很多机会，考研、最好的工作、全额奖学金的留学，甚至是一大笔后半生能活得无忧无虑的信托基金，我却一样都没要，在那个夏天放弃了外社的工作回了大庆。
尽管后来，梅姐说接替我的编辑被南烛骂哭了几天，我只却是笑了笑，想着自己第一次被他骂，第一次爬上他的墙头，又被那个红伞下的男人从墙头拽下来的情景。我再也没有回过上海，留在大庆的一家小报社工作，也没有专情到为了心里的莫彦舟终身不嫁，我在离开他的第三年，嫁给了社里的另一个小记者，他没有莫彦舟漂亮，没有他有气质，只是他却对我说，会死在我之后，因为不想我为他流眼泪。
莫彦舟，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并不在于他给了女人多少财富与记忆，他最该做的，是绝不会放下爱她的人自己先走。
我结婚那天，三年没见的南烛赶来大庆。敬酒的时候，他与我先生干掉整杯白酒道：“如果让不素受委屈，我不会放过你。”那话后，他不顾众人的错愕拉我出了酒店。
大庆下着鹅毛大雪，穿着婚纱的我冻得瑟瑟发抖，拉我出来的南烛递了一个丝绒盒子给我。
盒子里躺着一枚红宝石的胸针和一片绿色的玫瑰花瓣，记得与莫彦舟在一起，读到小说中有家传的宝贝给儿媳，我曾笑问他家是否有这样的好传统。
细想一些，莫彦道：“我祖母有一枚红宝石的胸针，是莫家传了几代的。”
“切，还以为是十几克拉的裸钻。”
那时候莫言舟敲着我的头道：“笨蛋，红宝石代表对爱的永恒与坚贞。”只是他却没像那枚宝石寓意的那样，永恒且坚贞的对待爱情。
南烛说：“他比任何人都想娶你。”
是呀，比任何人都想娶我，所以早早降生在这世上，那样的匆忙让他饱受疾病之苦，终究在追寻了二十七年后与我相遇，却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时段。我没有接那个盒子，要南烛把那一切都带走，转身回婚礼现场，生气的南烛吼我，为什么时至今日还不肯原谅他，我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傻笑着越走越远，不是不原谅，而是不甘心，早早离开的他把所有的悲伤都留给了我。
只是我并不知道，那枚随着红宝石胸针而来的绿玫瑰是什么意思。后来与先生去花店，问绿玫瑰的意思，老板诧异问我，还有绿玫瑰，老板写作业的小女儿对我说：绿玫瑰的花语是只存在于天上的高贵爱情。
有些人，既然来过，不是离开就会过去，岁月总会为他的到来留下什么，哪怕是细细的尘埃，也薄薄地附在了我的世界里，擦不净抹不去，只会埋在那个不想被我提及，却忘不掉的地方，那是属于你的位置，你既来过，这一生都是你的。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