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飞过小夏天

文/龟心似贱

它耍个赖皮,只为要我们相遇。

Insect one

星期六下午的门诊病房相对来说很清闲,因为十一楼的会诊大厅来了几位国外的专家做最新的医学研究分析讲座,早就心存仰慕的门诊大夫——也就是我妈,急不可耐地拿着笔记就往外跑,两秒钟后又闪回来叮嘱我一句“有人来微信呼我一下”,接着就噌地消失掉了。

摇摇头,真心不知道拥有一位好学又冒失的老妈到底是庆幸或无奈。

我趴在老妈的办公桌前,胡乱翻着法布尔的《昆虫记》。这本书我看过许多遍,但还是爱不释手,随身带在背包里面,没事就会拿出来翻几页。

原本,这是个再平静不过的初夏午后,只要再过个把小时,我就可以等到偷听报告回来的老妈,一边缠着问她讲座内容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但是,有时候一件可称为‘事件’的事情发生,往往都没有任何可预警的前奏。

符远霖捂着耳朵冲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活像是发现自己来了大姨妈一样痛苦而扭曲,看见我,却面露不屑,“没有别的大夫了?”紧接着不情不愿似的指着我嚷嚷,“好吧就你好了,快给我看看耳朵里面,好像飞进去什么东西了!”

这人态度可真恶劣!我斜眼睨他,个子挺高,穿着四中著名的红色校服(啧啧,还是重点名校),头发剪得精短,好像有点自然卷,软软地贴在脑袋上,带着一点痞气的潮。

科室里面的仪器我倒是全都会用,只不过,救人为乐的高尚品德医生有,医生的女儿就视情况而定了。所以,心里还在想着要不要先忍气吞声帮他瞧瞧怎么回事,就听他大爷似的唧唧歪歪地指着我大叫,“诶我说你能不能快点,我快要难受死了!”

“忍一忍吧,我这就帮你叫医生!”偏头冲他冷哼了一句,我举起手机,打开微信向老妈发了一个十万火急的SOS符号。

发完,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那个刚刚还嚣张无比的家伙,冲着我眨巴了几下眼睛,嘴巴张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发出声音,“诶我说你!你、你、不管你是谁,快点帮我看看我耳朵里面到底是什么呀!”

话音落,又龇了下嘴巴,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说实话我也有点着急,耳朵里有异物感的难受程度不亚于六级疼痛。心里却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便学着他的口气,“你、你、你,就算是个病人,好歹是求人家帮忙,就不会客气点吗?”

“客气个鬼啊——老子痛成这个样子,诶哟痛痛痛……”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个hold不住的货,实在看不来他痛苦狰狞的模样,一把走过去揪住他的耳朵,将探灯对准,只见一只黑色的小飞虫正挤在他窄窄的耳道里挥舞着薄薄的小翅膀,做疯狂的挣扎。

“没事,一只小虫子而已。”放开他,我淡淡地作出结论。

“小虫子?!”那家伙几乎是在咆哮了,“你倒是给老子拿出来啊!”

Insect two

绝对不是他那声欠揍的“老子”奏效。

而是,我实在不忍心五分钟之后,等到老妈回来,那只小飞虫的下场只能是被一只细长冰冷的长镊子狠狠掐死。

于是一只手托住那家伙的头以便保持稳定,另一只手拿起一只细细的钢丝勺,轻轻沾了点消毒水,摒住呼吸,慢慢探进他的耳朵,直到靠近那只飞虫,再小心翼翼地用小勺上的消毒液黏湿它的翅膀,以便将它‘安全’地接出来。

“呼……”我几乎跟符远霖同时松了口气。

他欢喜自己重获健康,我庆幸小飞虫振翅欲飞。

大约是耳朵里的痛障解除,符远霖的态度也客气了不少,笑嘻嘻地冲我摆摆手,“谢谢啦!”接着便大摇大摆的走掉。开门时,还跟急吼吼赶回来的老妈打了个照面。

——我说了,本来,这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

甚至之前,也有过老妈一个人忙不过来而我充当实习生给她打下手的时候。

但是偏偏,就在我刚才为符远霖取耳部异物的时候,正巧赶上市卫生局领导随机暗访,路过我们科室的时候眉头一紧,接着便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重重地记上了一笔。

“身为医务人员,不穿白大褂没带消毒手套跟口罩,卫生状况让人实在堪忧,抽检不合格,尽快调整,择日再检!”

处分下来,层层传达,到我妈这里,俨然成了造成全院医疗安全形象崩塌的罪魁祸首。

我让老妈去解释,却又引来另一层更为严重的顾虑——如果跟领导坦白当时为患者治病的人是我,那岂不是立刻就暴露出自己玩忽职守的重罪。

数罪并罚取其重也,老妈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认命吃掉这哑巴亏好了。

灾难性的打击还在后面,因为这次的工作失误,院内领导准备就之前已经发到我妈手里的加州医学交流峰会邀请函召开讨论会议,如果有超过半数人摇头,他们将收回这张象征的世界医学权威认可的入场券。

对老妈来说,这绝对不仅仅是失去一次为期半个月的美国行那么简单。

Insect three

门诊部的挂号记录上并没有呈现太多的详细信息,符远霖、男、十六岁——他就读的学校,还是我凭借他那天穿过的校服推断出来的。

好在卫校的课程安排十分灵活,我立刻挪出时间跑到四中去守株待兔,站在门口反复练习最谦逊诚恳的态度跟口气,试图在见到符远霖的时候,能够顺利说服他帮忙到医院为那天的“着装事件”给予证明。

只要他死咬着那天是自己难受得要死,非要请我这个非院内医务人员帮忙,那后面因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导致的负面结果或许还有转寰的余地。

终于等到了下午放学的音乐铃,在鱼贯而出的人群中揪住一个长得还算顺眼的男生,我冲他扬扬头,“嘿,认识符远霖吗?”

“符远霖?”那男生想了想,“那家伙在操场吧!”耸耸肩膀,又补充道,“他们棒球队今天输了球,可能会不太爽哦!”

“多谢啦!”

挥别了问路男,我直奔操场。之前陪朋友逛过四中,新建的操场在图书馆北侧,修得十分宽敞漂亮。棒球队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一走过去就看到一群穿棒球服的家伙,放眼望去挨个排查……符远霖,不知道是不是跟输球有关,他的脸果然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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