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素行舟

我和这个被我定为莫彦舟的陌生人互喷好久,玩得不亦乐乎,却不知道在我快乐的时候,手机真正的主人在经历什么。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守在他身边,哪怕不能替他受难,能陪着他也是好的。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南烛这一生第一次主动联系我是四月末了。消失了一个月,他不接电话不写稿子,就连主编的电话都不理睬,却在一个落着春雨的下午打电话问我:“梁不素,你家在哪里?”

“大庆。”

“今年的二月十号到十五号,你在大庆对吗?”

“我在大庆过年,怎么了?”

“怎么了,你他妈就是个疯子,你知不知道莫彦舟不能坐飞机?你知不知道他去找你之前,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你知不知道……”

听着电话那边南烛的嚎叫,我拿着手机呆在学校回廊上,许久才问他:“莫彦舟怎么?”

不再是南烛的声音,电话那边的女声道:“你好,抱歉刚刚南烛有些激动,我是莫彦舟的姐姐莫南嘉,有时间吗,我想与你见一面。”

“莫彦舟怎么了?”

“今天下午方便吗?我派车去接你。”

莫家来接我的车停在了距瑞金医院不远的一家会馆门口,被司机带进去的时候,整个会馆都是安静的。

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莫南嘉,这个漂亮得近乎精致的女人经常出现在电视上,有个好听的英文名。她优雅漂亮,被许多女孩子当目标崇拜,我怎么都没想到它会是莫彦舟的姐姐。

不像南烛那样气愤,见到我的莫南嘉很客气:“这么唐突约你出来,实在很抱歉,但有些事情我想有必要与你说一下。”

“嗯?”

“我不知道你与彦舟相识了多久,但他最近变了很多,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你,但是有些事情我想你该知道,不然这对你对彦舟都不公平。如果你知道后并不在乎,我希望你能陪着彦舟走过他人生最后的时光。”

最后的时光。那五个字让我呆坐在那里,觉得全世界的光都暗了。

“也许在你看来,彦舟家世好又博学,但对我来说,彦舟是这世上最该被保护的人,因为他差一点就不能来到这世上。母亲怀孕的时候,因为我父亲被调查,母亲一直很焦虑,身体不好,生彦舟又早产,所以他先天心脏发育不全,这样的病症即便是心脏科权威的父亲也束手无策。为了让彦舟活下来,全家把能给关爱都给了他,可他却从没体会到常人小孩的快乐,在美国治疗六年才回国与家人团聚。除了心脏不好,彦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只是老天待他太不公平,彦舟十六岁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可他身体不好,心脏一直排斥身体,虽然一直用最好的药品维系,使得他像个正常人,可最近一年,排斥反应抗药性越来越强,他的器官开始全部罢工,医生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也放弃了治疗,他比谁都明白,想在最后的日子过得开心些,我们尊重他的选择,做他想做的事情。只是让我想不到,独孤了二十七年的彦舟会爱上一个女孩子,为她淋雨,逃出重症病房与那女孩去看电影,才被抢救回来又从重症病房偷跑到大庆去找那女孩子。他一次次用生命做赌,让我们惧怕你的存在,更气你一次次让他站在死亡边缘还满不在乎,我很早就想找你,让你知道这些事情,我不想你拿我弟弟的生命当儿戏,但是彦舟对我说,他爱你,爱你从不当他是病人,爱你主动吻他,爱你即便父母反对也固执地站在他这一边,你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段给了他一个不同的世界,所以我觉得我没资格拆散你们,但我一定要你知道,这一切,对你,对他都是公平的。”

“他在哪里?”

“瑞金医院的特护病房,因为许多并发症,已经几次重度昏迷,上周五是最严重的一次。”

我是和莫南嘉一起去看的彦舟,这个城市和我们初见时一样落着小雨,雨水模糊了视线里的一切。我想哭,却怎么都哭不出,我们赶到医院,还没进去就听病房里的南烛说:“莫彦舟,这世上只要称得上女人的人都比梁不素像女人,你怎么会喜欢她?”

我拉住了南嘉,而莫彦舟的声音气若游丝一般。

12.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天平路那家咖啡店,她穿着驼色的羊绒大衣。那时我并没在意这个女孩儿,直至听到争吵的声音才抬头,正看到一个姑娘给了她一记耳光。我只觉得那女孩孤立无援,却没想到她狠狠地打了回去,那时候我就觉得她的性格真好。后来再见她是在你家门外,她爬上墙头,想到她被甩被打,我害怕出意外所以固执地不让她往下跳,知道她是为找你我才放心,我害怕她感情失败事业失败想不开,所以逼你答应她的要求。南烛你知道吗,她第一次把手伸给我拉我起来,第一次在街头拍我的肩膀叫我的名字我多高兴,就像这世界都是我的。与不素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把我当病人看,要我为她做所有男孩会为女孩子做的事情,那时候我仍有顾及,我知道自己的病,不想她陷得太深,可不素的吻让我彻底变成了坏人。即便疼得要死,即便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我却自私地只想和这个女孩在一起。我不敢让她知道我生病,所以在晕倒前为她打车送她回学校,自己拨救护车,我与她相隔万里听到她生病,只想陪在她身边,我那样珍惜她保护她,但却注定是个坏人,因为我在走进她世界的时候就骗了她,南烛,不素是个好女孩,所以,代替我照顾她好不好?”

听着他近乎断气的诉说,病房外的我捂着嘴巴,不敢推开那扇门,不敢去看躺在病床上的莫彦舟,我多怕,我爱上他的时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没去见他,我默默地离开医院。

那之后,我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每天都给莫彦舟发短信,告诉他我在做什么,问他好不好,告诉他我即将答辩,希望在答辩后与他见面,他回信很慢,却没有一条遗漏,直至六月末我答辩结束那天,接到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莫彦舟声音细得像线一样:“考得好不好?”

“我这么聪明怎么能不好。”

“不素,对不起,没能陪你一起。”

“有什么对不起,你毕业的时候我也没有陪你,这回我正式成为编辑,你一定要把南烛给我收拾到服软了。莫言舟,我们结婚的话,南烛要不要叫我表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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