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
文/鲨鲨比亚
青春并不是在岁月中凋零的,而是在事件中。我们都不必去学会长大,这个真实的世界就会强迫我们长大。
1
我叫星子。这个名字有一个功能,就是可以当做普通话检测器。如果不是因为我叫星子,我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傻×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因为他们总将我叫成“杏子”,好像花个几块钱就能买上一塑料袋拎回家去似的,所以,对于这样的人我都不屑一顾,说什么也不会跟这些家伙做朋友的。
所以,我的朋友稀少如马上就要下锅清炖的乌骨鸡身上的毛,寥寥无几到很干净的程度。
笨鱼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会说话似的跳出来解释,所谓星子的“星”,就是命犯天煞孤星那个“星”,你说你个二甩,叫星子也就算了,你干嘛还要姓单?单星子,单星子,你不知道中国字是象形的,你这大名一写出来就是一幅注定你要孤独终老的画面呀!
为此,我一脚将笨鱼踹飞。
可是大概是这家伙属狗的缘故,所以摆脱不了忠犬的天性;又或者她就是天生贱骨,总之不管我怎么踹,她都会爬回来,再度靠紧我,抱我的大腿。
如果我有资格称我自己一声大姐大的话,那么无疑的,笨鱼就是我的妹仔。横行无忌在校园里称王称霸是我的一个梦,排名仅次于我想变成富妞,然后猴在操场的旗杆上猛洒钞票,一边洒一边还叫嚣,姐的钱多的就像感冒的仙人的鼻涕,看你们谁还敢看不起我?看你们谁还敢看不起我?
好了,我不得不揭晓笨鱼很喜欢抱我大腿的真正原因了,因为这样我们遭到谩骂和羞辱的时候,至少互相还能有个照应,比如笨鱼会把她的脸埋在我的肚皮上,而我也会顺势揽住她的肩头,就像罗丹雕的那些群像似的,硬扭出装B的姿势。
亦舒说得好,输不要紧,但姿态一定要漂亮。所以就算我和笨鱼作为学校里最差劲最不可救药的女生每天都像大明星接收爱慕目光那样接收频频向我们发射的鄙夷的能量,但我们还是笑得很大声、说话很2B、凶狠地涂口红、拿头发当画纸一样疯狂上颜色。
谁说我们的生活没希望?我们才十四岁,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等着我们用最无畏最脑残的方式去挥霍。
2
苏妙年一数钱就忍不住将脚很不雅地翘高,涂着鲜红指甲油的脚尖绷得直直地点在桌角上,虽然我吃饭做作业都在这张桌上,但我还是每次一看到苏妙年用她的脚亲吻桌面我就开心雀跃欢乐无比。所以说苏妙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能算上个好妈妈的,至少她身体力行地让我懂得了“金钱是万能的”这条通行全球的至理名言。
苏妙年数完钱就会很豪爽地拍几张给我,虽然一般都是五块的或者十块的,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五十块,但对于一个成天缺钱又奢望多金十四岁少女而言,这些臭臭的毛票子也是天降甘露呀。
我总是一拿到钱就立即去找笨鱼,如果说我的零花钱从不会五十块这个天文数字,那笨鱼更可怜,她连五毛都没有。我和笨鱼一起去买馋了很久的小零食、卤味、甜品,亮晶晶的发饰,漂亮的信纸,十元一管的睫毛膏、五元一支的唇彩……然后我们在这些廉价的色彩和食物中找到丰盛的错觉。找到我们其实也是很幸福的幻觉。
我站在笨鱼家楼下,十次有九次能听见她的鬼哭狼嚎。虽然我是苏妙年一个人带大的,从未享受过有爹的孩子才能享有的种种幸福,但笨鱼的那个“大厨”级的、无比擅长“皮带炒肉丝”这项绝学的父亲,让我深深地领悟到,有不一定比没有好,而没有不一定比有不好。
我是天资聪慧的孩子,天生具有哲学思辨的能力,如果你不信,请把上面那句话重复读三遍。
苏妙年说,初三读完我们就不读了吧?
我愣了一下,短暂地失落后我笑起来,好呀。省得你每次看到我只得几分的卷子后问我你们学校到底是不是百分制。
于是在别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在为应该填报哪所高中而头痛的时候,苏妙年和我因为是应该去美容店打工顺便学美容美发还是直接去她的蔬菜摊帮她摆摊发生了剧烈的争执。
“我还没满十五岁呢!搁古代都还没成年!你不能现在就拿我当挣钱的工具!”我很矫情地冲苏妙年大嚷。
苏妙年当仁不让地嚷回来,“老娘还没卖你进火坑呢!”
她生我的时候很年轻很年轻,并一直对我的生父是谁绝口不提,这令我不得不产生一个非常黑色非常杯具的疑虑。
“你是被谁强暴了才生下我的吧?”
苏妙年在气晕之前迅速还击,用了一个当时还很新很时髦的词语,“你个脑残!”
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女妈妈,苏妙年能把我养活到这么大,实在已经尽了全力,所以我其实一点没怪她,但和她争吵一向是我的生活乐趣。
当我们母女用无比丑恶的腔调和嘴脸吵得正欢的时候,冷烨走了过来。
3.
忘了说了,我和苏妙年住在一个非常非常老旧的居民区,小平房一间挨着一间,要是不小心起把火,再迷你的消防车那也是开不进来的。这里说拆迁说了N年,但迟迟未有动静,不过大家还是非常未雨绸缪地将一切闲置地皮都利用起来,加盖了很多小坯子。所以进出我们这里非常艰难,真是收破烂、洗油烟机的都不爱来,除非他们本身就是住在这里的。
冷烨笔挺的白衬衫、质感超好的帆布包,还有他白净的样子和安静的神态都和我们这个逼仄混乱的旮旯格格不入,总之,冷烨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像一颗大珍珠掉进了全是死鱼的臭鱼塘。虽然在学校我从未和他说过话,但这时也不得不挺身而出,美人救英雄了。
“冷烨,你来这里干什么?”我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向外赶。一边赶我一边想,整个Z中就我一个人住这个贫民窟,冷烨忽然出现,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天啦,一直以来我是多么的谦虚和盲目,我竟然没发现冷烨竟然是暗恋我的?
“你喜欢我在学校向我告白就好啦!”我将冷烨领到大街上,然后直率地盯着他的眼睛说。
冷烨愕然,他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
我已经替他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喂,写情书不要用太深奥的词语哦,我怕我会看不懂,还有信封粉红色的就好啦!”我对被迫坐进出租车的冷烨一边摆手一边做出最可爱的表情。
在学校里始终没有机会骚扰冷烨,没想到今天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我虔诚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真是感谢我的上帝呀。然后我蹦蹦跳跳拐去不远处的彩票贩售点。
黑洞洞的小窗子里坐着一位中年大叔。
“方叔叔!”
“小星星。”
方叔搬来我们这里不过几个月,苏妙年曾色迷迷盯着人家高大宽阔的背影说,年轻时一定是个大帅哥啦。他是个加工厂的工人,三班倒,空闲下来的时间就帮亲戚卖卖彩票赚点外快钱。
“买几张?”
“一张,号码随机就好了。”我笑眯眯地说。
4
我的彩票竟然中了五块钱,五块钱!这令我产生我其实根本是个洪福齐天的幸运儿的幻觉,令这种美好的幻觉无限扩大的是,冷烨竟然在下课的时候主动走到我的课桌旁边,然后对我“喂”了一声。
这样的招呼方式非常的不友好,甚至堪称粗暴,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冷烨和我说话了,真是做梦都梦不到呀。
“怎样?情书写好了?拿来呀!”我笑嘻嘻地用讨债的方式摊开手。
“花痴!”冷烨几乎是忍无可忍向我低嚷。
“我花痴?你没事跑我们家那里瞎转悠,还不许我浮想联翩么?”我继续胡搅蛮缠。
冷烨双拳握紧,显然极力克制才能不立即掉头走开,“我去你们家那里,是因为……”班主任忽然在这时匆匆走进来,冷烨只好收住话头,他最后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拜托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真是莫名其妙。”
我依然笑嘻嘻地目送冷烨挺拔的背影。我一直在笑,要知道有时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在哭和笑之间,最好还是选择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