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

文/倪震

 

作者一句话:触摸不到的手,感受不到的心,被隔绝的人和人之间,没有温度,只有阴冷。

楔子

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煤气味。

四楼的门敞开着,我向里边瞥了眼,看到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跪在客厅中央,上身匍匐,双臂直直地向前伸出,仿佛在祈求什么。

“快点走。”身后的警察催促道,“这里很危险。”

当我背着哥哥走出居民楼时,邻居们神色惶恐地站在院子里,一个睡眼惺忪的男孩习惯性地叼起一支烟,刚摸出打火机便被身旁的人劈手夺下。

过了不久,四楼的男人被担架抬了出来,覆盖住脸部的白布宣告了他的死亡。救护车刚走,煤气公司的抢修车到了。

我让哥哥靠墙站着,他全神贯注地摆弄自己的手指,对周围的情形视若无睹。不多时,检修工人走出来,对带队的警官小声说了几句。

“什么?”警官满脸惊异,“管道没有泄漏?那煤气味是哪来的?”

“不知道。”检修工人耸耸肩,“屋子里的煤气阀门也关得好好的。”

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见鬼了。不是煤气泄漏,怎么死的啊!”不知是谁小声嘟哝了一句。

一股电流般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大脑,某种奇怪的感应使我全身微微颤抖。

不过我感应到的不是鬼,而是一个出现在午夜时分的白衣女孩。

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孩是在半个月前,当晚的景象犹如昨日。

万事万物都有感应。

我趴在窗台上,盯着漆黑的夜色,在心里对自己说。

十二月底的空气异乎寻常的潮湿,寒冷却丝毫未减。我的鼻子冻得有些发麻,深深地做了几次呼吸,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涌进了肺部。

哥哥发出的响亮鼾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扭过头瞥了眼夜光表,差十分零点。他最近特别容易口渴,每天睡觉前非要喝一大杯水,假如不在半夜叫醒他上厕所,那么他肯定会尿床。起初我靠闹钟来提醒,后来变成不做完这件事便睡不着。

很麻烦,但不得不这样。人生不得不做的事有很多,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还有十分钟,我想,那个女孩今晚一定会出现。

这是没有任何依据的想法,然而我很确信,就像月黑之夜后潮汐必然到来一样确信。

万事万物必有感应,我和那个女孩之间就有这种感应。

倘若被别人知道这种想法,或许会以为我在单相思,但我对她的兴趣绝不是源自性别,我甚至连她的相貌都没看清。

为什么呢?那似乎是一种预感到某种东西即将发生的惊慌。

我看了看表,刚才胡思乱想了半天,时间才过去五分钟,真是奇妙。

哥哥的神经也同样奇妙:身边就算闹翻天也照睡不误,但我要是打开屋子里任何一盏灯,他就会立刻醒来。

所以等待那个女孩的出现,成了打发枯燥长夜的好办法。

真冷啊,我伸手去关窗,准备叫醒哥哥起夜,然后倒头大睡。

正在这时,两道雪亮的车前灯出现在院外小路的远方,没多久,一辆出租车在院口停住。司机打开驾驶室的顶灯,转过身去接后座乘客递来的钱。我屏住呼吸,死死地盯住车门,当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后,我有一种令我热血沸腾的兴奋。

随着车灯的远去,女孩隐没在黑暗中,我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白色人形。她像是一只猫,悄无声息地横穿院子,走向右侧的单元。当她走进楼道门后,昏黄的感应灯亮了,门前的地面上拖出了一道细长的影子。当四楼的感应灯亮起后,她在缓步台上似乎停留了片刻,等到三楼的感应灯熄灭时,楼道里再次响起她的脚步声。楼梯的窗口里传来她哗啦啦掏钥匙的声音。

迄今为止的景象,和三天前如出一辙,除了证明她是个普通的夜归人之外,什么也说明不了。

那么我当时错过了什么?

轻轻的关门声随着寒风飘了过来,女孩进了屋子。和上次一样,我发现她没有开灯。靠院子这一侧是厨房的窗口,没有挂窗帘,即便她打开卧室的灯,我也可以看到光亮,可窗口始终是漆黑的。

莫非我潜意识里在意的是这个?

太累了,回家后倒头便睡的人也是有的。

究竟错过了什么呢?

我苦恼地思索着,视线划过楼梯窗,四楼的感应灯刚刚熄灭,五楼的灯却还亮着。

五楼的灯!

没错,上次她进门后五楼的灯是亮着的,我看到了,因为在想别的,没太在意。

这栋楼里装的是红外线感应灯,哪怕她开关门的声音再响,也不会让五楼的灯亮起来。

五楼是顶层,据我所知,那里的三套房子都是空的,空置了很久。我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女孩绝对没有踏上通向五楼的阶梯,那么,灯为什么会亮呢?

五楼的感应灯熄灭了,窗外的黑暗排山倒海般地向我扑来。

我仿佛看到一只闪亮的红眼在黑暗中邪恶地注视我,在看清它的确切位置之前便消失了。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睁开双眼,我不记得自己是否做了噩梦,被电锤和砸墙声惊醒使我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茫然地坐在床上,我渐渐察觉到两件事:第一,我昨夜是和衣而眠的,第二,我似乎忘了叫哥哥起夜。

糟糕!我跳起来,跑进哥哥的房间。

噪音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呼呼大睡。掀开被子一瞧,果然……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得拆洗被褥了,想想都头疼。大家都说兄弟连心,可他连替我省点心都做不到。

本想把哥哥摇醒,可楼下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脚下的地面也在微微颤动,楼下来人了?

紧皱双眉下了楼,敲开门后,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人迷惑地看着我。

“我是楼上的邻居。”我大声说,注意到房间里有几个工人正在用电锤在墙上打洞,“你们在干什么?”

1 2 3 4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