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月色微凉,天光亮

文/柏颜

我想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结果只是—心一意地爱他。

无关竹马青梅,只是相遇那么早

他很黑,又瘦,头发有点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可看起来又不是——

拖着体积比他大了两倍有余的袋子在前面走,里面装满了废旧的塑料瓶子和一些报纸。

阳光肆意地照在他的背上,清晰可见颈项渗出的汗水,透明晶亮。

夏劫咬着一支棒棒糖,大声地喊他的名字:“卓一航!”

他回过头来,轻轻地笑。嘴唇的两边微微扬起,眼睛像玻璃球一样亮。

夏劫把刚刚被我拒绝了的棒棒糖递给他,他接过放进口袋里。说他妈今天不在家,不如去他家跳皮筋。

只有我一个女生太孤单,于是叫上了苏茜。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一航的家。小学的对面是当地的渔场,中间是个巨大的水塘,被正正方方分成几块,四周长满了杂草。一航的家就在池塘边上,两间平房,十分宽敞。

除了家具比当地的人家都少了点,门口的“垃圾”比别人又多了点之外,并无太大不同。

跳了一会儿之后大家谁也不肯再牵皮筋,一航便提议用桌椅代替。四个人就能一起玩。

可能是我比较倒霉点,轮到我的时候,椅子突然倒了,我被皮筋一绊整个人摔出去,磕破了膝盖。

夏劫急得对一航大呼小叫,苏茜小心翼翼地扶起我,问要不要去医务室处理下。

“对不起。”

一航走到我身边来,低着头把口袋里的棒棒糖递给我。

我当时疼得想杀人,一把打掉了他手上的糖。苏茜也跟着起哄:“就一支破糖就算道歉啦,有没有诚意啊?”

一航顿时窘红了脸,好半天才说:“那我送你蝌蚪吧。”

说完,就卷起裤子脱了鞋,跳进了池塘。

平时我们三个仗着自己是教师子女欺负下同班同学也就算了,一航真的跳下去,我们立刻脸都吓白了。

最内疚的是我,急得眼泪直冒的时候,他竟然从水里冒出头来,扬起手里的塑料袋。

浑身湿漉漉地走到我面前,笑嘻嘻地替我擦眼泪,却忘了他自己手也是湿的,擦得我整张脸都水淋淋的。

我接过装着十几只蝌蚪的袋子,猛地笑出声来,鼻涕冷不丁吹了个泡。

阳光一照,五光十色。

那一年,苏茜和我都是七岁。夏劫和一航大我们一岁。

三年级的时候,我最先转到市里的小学,接着就是苏茜和夏劫。

苏茜说我走的时候,一航追着火车跑了很久,原因是我忘了拿那些当初是蝌蚪如今是已经长出了腿的青蛙。

其实我看见了的,只是一直没有说。那个时候还没有领略过命运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懂得如何开口告别。

请多一点耐心,让我娓娓讲述

再见夏劫是在高中。

是一次无意说起,小学的时候我有一度每天都要坐火车去上课。可是没人相信,他们只会嘲笑我的无知和虚荣。

夏劫的出现,正好为我做了证明。

“其实那所小学并不是太远,只不过转车太麻烦,我们每日坐的火车是去市郊的专线。”他微笑着解释,完了以后打了个响指。

身边的女生投来的目光微微惊艳,而重逢后夏劫看我的目光含义万千。

因着幼年时的渊源,我跟夏劫再度熟悉起来。

圣诞节的时候,他买了许多不同口味不同包装的德芙巧克力塞在我的抽屉里。我一盒盒地拆开,分给周围的同学。

晚自习之后他丢来字条,只写了两个字,一个“我”一个“你”,中间用大红色的中性笔画了个大大的桃心,涂了颜色,下笔很重,我摸到纸面起伏的凹凸,莫名地感动了。就这样在一起。

十六的爱情,并不晓得要承担什么。

只是觉得新奇,一放学刚出校门就耀武扬威地牵手。早上他总是替我买早餐,迟到了就托旁边做清洁的同学转交给我。大家开我们的玩笑,说夏劫瘦得跟牙签似的,以后结婚时怎么抱得动我。

明明是激将法,他竟真的二话不说把我拦腰抱起,在班上兜了一圈,来不及放我下来,班主任那张铁青的脸就出现在玻璃窗外面。

我们被叫去训话,站了两个多小时,班主任说得吐沫横飞,我和夏劫心里也忐忑不已,因为我们都想象得到,假如被请家长我妈和他妈一见面脸部肌肉大概就会抽搐。

好在我们成绩都不错,班主任循循善诱了几句就放了我们回去。

路上我们各怀心事谁也没说话,走到分岔的路口,他挤出笑容说:“再见。”

我也笑:“再见。”

等我再回头的时候他的背影已经不见,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突然明白,原来虚伪是这么一回事。

高三上学期,学校转进来很多插班生,大部分都是分校的。

因为那边是住校,有许多人受不了坐牢一样被关在里面,便申请了转校。本来我对此并不关心,重点中学就是有资本顶着频频被家长告发的压力,补课补得风生水起。

整个暑假中间只放假十天,来了以后夏劫就转了班,我们之间明明只隔了一间教室的距离却没有再见面。

一次升国旗,校长突然在中间安插了一段通告,说是有人不守校规,频频逃课,还跟老师顶嘴,现给出记大过的处分,并在全校师生面前念检讨,如若再犯,将予以开除。

然后声音就在千人中央的升旗台上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我叫卓一航,是三年八班的学生……”

我一下子就蒙了,周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不久人群轰然散去,就像谢幕的电影,灯光亮起来,只有我,夏劫还有一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各自的模样在散开的人群中间渐渐清晰起来。

如果要我说,多反击这场重遇

一航比之前看起来更黑,也结实了很多。

他一边把手里的检讨书撕得粉碎,一边朝我们坏坏地笑。

那时候还没有艳照门,陈冠希依然是众人称赞追捧的偶像,一航笑起来跟他那么像,践践的,不屑一顾的,玩味的,还带着一丝寂寥的沧桑。

他穿深卡其色的衬衫,破破的牛仔裤,连眉毛间都透着桀骜。

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夏劫和我抢着埋单,他却执意付了自己那份。等我们回学校的时候,他则在门口跟我们道别。

“你不上课吗?”

“我有事呢!”他指了指学校对面巷子,冲我狡黠地笑。

我知道那里有一间网吧,旁边就是游戏厅,教导主任偶尔会去“蹲点”。

午睡的时候同桌突然捅捅我的腰:“宝溪,好啊你中午跟两个帅哥一起吃饭都不叫上我!”

“别瞎说,那都是我小学同学。”

明明该是一句坦然的辩解,心里却莫名地发虚。

同桌也没理我,继续说:“你跟夏劫不是一对吗,把那个卓一航介绍给我怎么样?”

“无聊!”

我白了这个花痴一眼,没有原因,就是笃定地认为一航不会喜欢这样的女生。

可是后来我常常在想,那些跟一航在一起的女生是什么样的,浅薄的,还是妖冶的?个个我都看不顺眼,看不惯她们穿得花枝招展地挂在一航身上,看不惯她们吃冰激凌的时候非要让一航先舔一口,更看不惯她们在学校对面的巷子里从后面抱着一航不肯放他走。

“一航,我今天买了很多的书,你能帮我一下吗?”

我走出校门时天已经很黑了,路灯渐次亮起,我背着硕大的书包对巷子口正纠缠不休的一对男女说。

一航果然如蒙特赦,笑嘻嘻地跑过来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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