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石英

声音幽幽的,老道终于体会到了敖荥刚才那一哆嗦的由来,他也不禁一哆嗦,颤着声道:“我……不饿……龙女大人可是……饿了?”

龙石英汪汪泉水一样的眼看着他,点点头。老道感到仿佛从天而降一柄雷斧,将他从头劈到了脚,心想,下一句该不是让我出去找吃的吧?遂试探着问:“不如我出去找点儿吃的来?龙女大人一人在这里看着,可好?”

果然,龙石英正有此意,一听此言就是一笑。“那真是太好了。”

但老道毕竟是老道,他吃的盐虽不比这些龙子龙女们多,但游走江湖这么多年,早就是老油条了。他一瞧今儿这情况就不对劲,龙石英仿佛被雷劈过般转了性子,世人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此言果然非虚。于是出门后并没有真的去找吃的而是又缩在门边的角落里偷看。

这一看,便看见了大事情!只见破庙里那口破井突然冲出一道蓝光,虽没冲天之势可也灼眼得很。四下里还是一片寂静,这蓝光来得无声无息,他正要惊呼,忽然感到后颈一痛,鼻尖嗅到了一丝女子发香,便人事不省了……

龙石英手起臂落,冷冷道:“以为你有几分自知之明,谁想还是蠢钝如猪。”

十一

月色下,院里忽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童音:“石英姑姑,怎么不杀了他,刚才还要放他走,如果被敖荥知道了可怎么办?”

一个娇小人儿立在院中,一身宝蓝短裙露出一截粉嫩的脖颈,两髻圆圆,小脸圆圆,水杏一般的圆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长得讨喜可爱,却透着股邪气。

龙石英眼中尽是温柔,柔声道:“小莲你快走吧,等会儿敖荥就回来了,姑姑拦不了多久。”

那孩子天真一笑,抱住了她撒娇:“我不要,姑姑不走我也不走,我再不要扮作乞儿,整日里藏来藏去,姑姑,不如我们把他们都杀了吧,这样我们还能在一起,等我吸尽了积水珠的灵气,就能保护姑姑了。”

她这么天真地说着的时候,一双眼睛已透过龙石英的身体,斜望向她身后的老道,环在背后的小手上长出了长针一般的指甲……

龙石英忽然箝住她的双手,怒道:“你胡说什么,要是再想害人性命!别怪姑姑生气!”

“疼……姑姑疼……”孩子小声哭起来,“他本就是坏人,怎么杀不得了?!姑姑骗人,说会忘了朱富贵的事,却一直记在心里,觉得我残忍狠毒……”

龙石英心疼地松开手,却还是冷声道:“伤人性命于修行有亏,朱富贵伤你在先你不过自卫,这老道如今已改过自新,你怎么能再杀生呢!何况敖荥回来发现他死了,肯定是要怀疑的。”

“是,小莲明白。”出口的声音是极委屈的,可是突然,那长针一般的指甲暴涨三尺,刺透过雪白的手掌,直扎进了面前的身体里,龙石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噗的一声,血花飞溅——

阴影里小莲勾起的嘴角冷厉而阴森,童稚面容上满是得意,她倏地抽回手还待再击,不料原本晕倒的老道,忽然起身,一下将龙石英挡在了身后,随即顺势一掌,猛地将她拍飞——

砰,她落在地上,吐出两颗槽牙来。伸手向前指着:“你……你是……”

“正是你爷爷我第五龙王!”老道不知从哪里得来一柄折扇,刷地打开,待那扇子从脸上移开,一脸似笑非笑,不是敖荥是谁?

敖荥眨眼:“符纸是假,我早就提前用龙血封住井口,无论你调虎离山还是真在符纸上动了手脚,都是没用。”龙石英听后凄然一笑。

敖荥与小莲两道蓝白光影斗作一团,几道闪电之后,光影倏而分开,敖荥退后两步,而小莲已趴在地上拼命喘息。

敖荥一脸鄙夷地看着小莲,“孽畜,她已让你带走积水珠,你却还想要她的内丹,真是贪得无厌!今天不抽筋拔鳞取你首级,我就不姓敖!”

他挥起手臂正要一掌击过去,龙石英却突然喊了一声:“敖荥不要!她是帘子……”

这一声似耗尽了她全身力气,她挣扎着起来,走到小莲面前,低声道:“她不是江蛟,而是帘子的一魂三魄幻化而生的小蛟,她还小不懂事,你不要伤她性命好不好?”

敖荥看着她胸前血污,淡淡道:“我若说不好呢?”

“那……就连我一起杀了吧,我的罪比她大,”龙石英抬头笑,“你知道吗,帘子死时我心痛难忍,却一直记得你一句话——积水珠能定水族魂魄,所以我一面大哭不止转移视线,一面偷偷将帘子的魂魄寄在了积水珠里。东海不会任人间暴雨、生灵涂炭,我不过流了两滴眼泪便要跪上九天九夜,若是号啕大哭,他们如何能坐得住?父王要将我抽筋拔鳞,丝毫不顾念父女亲情,其实我们又哪有亲情可讲?偌大的宫殿,他高高在上,我在下面哭,他在上面看,可你知道当时他的眼神吗?是像见了臭虫般恶心之极的厌恶……令我几乎控制不住笑出声来!我在龙宫活了千年,却直到那天才真正知道自己是被他厌弃的!可笑至极!又可悲至极……”

“然后你以积水珠之利,求了一个到闽地布雨将功赎罪的机会是吗……到了闽地你却又置苍生不顾,一心想要帘子死而复生。”敖荥打断了她。那次他跟随老道到了小莲墓前,就隐隐觉得此事不寻常,他极了解龙石英,若花了心血疼爱的小莲无故枉死,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当做妖邪烧死,老道也不会活得如此逍遥!他其实看得极透,龙石英从小心中就有一股怨气,逼得狠了确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带着十年的雨水和帘子的魂魄来到闽地,只需再过些时日,靠积水珠里的灵气滋养,就能真正让帘子转生……可是,终究功亏一篑……

龙石英叹了口气,道:“我曾说,幸好来的人是你,因为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闽地的旱情拖延的时间太长,又被朱富贵这只猪坏了好事!但凭你我小时的情谊,你该不会立刻就怀疑我,也许会任我将视线转到江蛟身上,拖延着将你带去外地寻蛟,等到了一切已成定局,不可返转,我任你怎样处置都好,而以我对你的了解……呵,你也并不会狠得下这个心……

“你看啊敖荥,我一直都在利用你,甚至算准了你不忍把我怎么样,我是不是才是罪魁祸首,才更应该被抽筋拔鳞取去首级?而不是她,因为这些事情,她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月光照在她惨白的面色上,曾经若水般的杏眸,琉璃一样泛着冷光,她又无畏地看着他了,像在挑衅:“就是这样了,敖荥,你能把我怎么样?”

十二

敖荥缓缓地笑出声来。

他说:“你就这么肯定是你利用了我,而我就无辜地被你利用?你真的以为,你为帘子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将所有人蒙在了鼓里?”

他叹道:“那一日在这里劈死朱富贵的,不是你以为的小莲,而是江蛟;而她,其实也不是你以为的帘子,就是江蛟!”

他忽然抬手一挥,一道闪电劈下,将要趁乱逃走的小莲又劈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敖荥冷笑一声:“你还想藏在这个身体里吗,江蛟!还不滚出来!”

话音一落,顿时狂风大作,树叶翻卷,头顶上方忽而翻涌起大股浓云,黑沉沉压下,一片肃杀。只见从地上的小莲背后分离出一团黑影,张牙舞爪,正是江蛟!

敖荥道:“龙有角而蛟无角,那晚老道看见的成年蛟精的影子其实是你!龙石英以为是小莲引来了天雷劈人,怕我怀疑帘子的事,就揽在了自己身上,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你这孽畜附在了朱富贵身上,又故意引雷劈死朱富贵,然后侵进小莲身体,企图瞒天过海私吞积水珠!龙石英后来赶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藏在老君像后的老道透过影子才看出你江蛟的真身!”

“怎么可能!”龙石英惊呼出声,上前一步却被敖荥拦下,她身子抖如风中落叶,至此才完全惊惶失措,“小莲呢,你怎么会在这个身体里?小莲呢!!”

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闷闷响起:“小莲?你说那只不足两岁的小蛟吗,她在积水珠里除了被我吃掉滋补,还能去了哪里?”那江蛟得意地大笑,癫狂肆意,极尽讽刺:“什么东海的龙女,为了一己私利就能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我虽为蛟,可千年来从未在闽地做过一分一毫的恶业,虽不贵为水神,可这里的每一个百姓哪个不受我闽江水的恩惠!岂得容你这无知丫头在闽地为了那点儿私利肆意妄为!今日,积水珠留下,你们两个的内丹也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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