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雾浅(下)

也许他该学着放开心怀,也许她该学着不再激烈地爱恨。

他和她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人,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错过了互相了解的机会。

当他们互相了解的时候,却再没有了在一起的可能。

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冰湖存在于天雪山山顶,湖水的尽头便是从山顶倒泻下来,就在他们全心全意沉浸于幸福中时,峰回路转间,小舟载着两人一起坠入了万丈瀑布之中……

贰拾贰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

她依旧躺在小舟里,在冰湖之中匆匆驶过,一群鱼儿咬着船绳在前面领路,小舟在鱼儿们的牵引下躲避了危险的冰川,一路顺风地驶向了山脚下。

她回到了岸上。山脚下,杂花生树,一片炎夏气息。

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为什么她依然安稳地回到了小舟上,而雾隐,又去了哪里?

“雾隐!”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可那茫茫天地间早已没了他的踪影。

这里如此的荒芜和苍凉,好像这个世上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她跌跌撞撞地走着走着,天边一道晨曦照亮了大地,终于相信那个揭开面具宛若月光一般明媚的男子,已如昨夜的月消失在了日夜交替之时。

“真没想到,还有人能活着从山崖下出来。”

她停住了脚步:“你是谁?”

那人坐在岩石上:“我没有名字。”

她能看得出来他身上满是尘埃与落叶:“你在这里等了很久?”

他眼中波光流转:“作为一名暗黑杀手,我的使命是专为君主送那些不听话的臣子去黄泉路。”

她手心凝聚出一把避水剑,眼中杀意正浓:“雾隐在哪里?”

“如今的雾隐还需要我动手吗,他早已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雾隐了。也许他死了,也许他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人将面纱轻轻摘下,露出那张熟悉的容颜,“他是个极其难对付的人,可这个人唯一的缺点就是情感太脆弱了,多谢你,让他痛苦挣扎,自毁灭亡。”

她做梦都想不到的那个人:“神医薛残衣?是你?”

“没错,是我。”

她想起那杯毒酒,连容浅都束手无策的毒,又岂是普通人能配得出来的。这期间必定有一个陷阱,只可惜当时他们彼此都陷入了盲目的爱恨当中。

她突然看着他,用很冷很平静的声音问他:“薛神医,你和雾隐从小一起长大,为何要让他受尽折磨?”

“只有他毁了,妙妙公主才能从对他的迷恋中清醒。我别无他法。”薛神医静静地说,“该上路的人,已经孤单上路很久了。月沾衣,现在就剩你一个了。”

空气中忽然有声音传来:“琅琊国的暗黑杀手,就让曾经也是暗黑杀手的我来领教吧。”

蝶儿坠从玉佩中走出,冷峻地站在薛神医的面前。月沾衣惊讶地看着他们,却听到耳边有人说:“我带你走。”

她的手腕被人握住,空气中空无一物,她就这样被那只无形的手拉着,一路跑着,跑过了山谷,跑到了溪水边。

她一把揭开空气中的隐形衣,在溪水波光粼粼的映照下,笑盈盈的俊俏少年璀璨若朝阳。

“干吗把我的隐形衣扯掉?我还没玩够呢!”他收起了隐形衣,却发现她的表情冷峻得很奇怪,“怎么了?”

她冷冷地问:“你一直都跟着我?”

“是的。”他说,“我让巫巫先回去了,一出了陈掌柜的小酒馆,我就跟着你了。”

溪水腾空升起,晶莹剔透的水珠坠落间,一把避水剑凝聚在她手心,一剑点在他的咽喉:“我问你,雾隐在哪里?”

他愣住了,后退几步:“我并没有看到他。我的两条腿,哪跟得上你的那匹追风骏马。我追到天雪山的时候,你已经坠入了悬崖,我赶去山谷底找你的时候……你就拿把剑指着我了……”他戳了戳脖子上的剑。

“就在刚才我差点被冰湖埋葬。”她说,“我问你,悬崖之下会突然出现冰湖之水,这神奇的景象难道不是拜巫巫的巫术所赐?”

他仍是温和地说:“她只是个孩子,每个孩子都会做错事,唯一不同的是她有着强大的法力,才会犯下更严重的错来。感应到了她的巫术,我已经向湖中抛下了一只小舟救你,还好你没事。只盼你不要再怪她了。”

她愤然地一把推开他:“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那么多的兵马,真的只是为了抓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人吗?巫巫置我于死地,是否是为了扫清一切障碍?只因为你要掀起复国之战,夺回你的土地——轩辕王!”

他愣愣地看着她。

她转身走开,满脸都是泪水,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充斥着谎言。

空气中渐渐弥漫了花香,已经到了百花盛开的季节了吗,她在想。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清新动人的花香,一丝丝,缓缓渗入肌肤,那花儿似乎开得很忧伤。

看着她离去,他想追,可是似乎发现了什么,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独自摇摇晃晃地走着,脚步沉重,似乎千里之外有人在呼唤她一般,她就这样即将离去。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她虚弱地倒在了尘土里,在最后一刻,她听到了容浅惊喜的声音:“沾衣,你快来!寒烟莲开花了!”

寒烟莲开花了!

她在混沌中睡着,挣扎着想要醒来,看一看那绝世的奇花,就是这朵寒烟莲令她承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是它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就算是死,她也要看上它一眼。

可是百般挣扎,她还是困在那雾蒙蒙的梦中无法醒来。她甚至能听到容浅就在她身边说话,他说:“沾衣怎么样了?难道她也中了寒烟莲的巫术,会永远沉睡下去?”

巫巫的声音:“主上,她应该没事。因为她根本没有接触到寒烟莲。我想她可能太疲惫了,又因为雾隐的失踪过度焦急,所以陷入了昏迷。”

月沾衣感觉到容浅握住了她的手腕,那动作她非常熟悉,在天雪山的时候,他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会为她把脉。那种细心与体贴在那无尽的黑暗里,早就一点一滴渗入到了她的心里。

确定她无碍,容浅松了口气:“没有被寒烟莲的巫术困住就好,她之前身中剧毒无药可解,我把冰魄给她服下了,按理说她现在应该百毒不侵百病不沾的。没想到身子这么弱,还是会昏倒。”

“就算有冰魄护身,可心病难医。”巫巫说,“也许打开她心门的那个人,已经把钥匙带走了。哥哥,或许你能走进她的心里,却永远做不了那儿的主人。”

他愣住了,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那他的心,是从何时关不上的?是在漫漫黄沙里看到海市蜃楼中她身骑白马而来,还是在天雪山上恍如迷梦的相濡以沫?

容浅说:“让她安静休息吧,寒烟莲终于开花了,我们该去唤醒小王子了。”

贰拾叁

月沾衣睁不开双眼,可是却又似乎能清楚地知道一切,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甚至感应到这个没有烛火没有光的世界里,恍然走来了一个俊美的小小少年。

她四下里打量着这个世界,四处都是一团混沌,唯有这少年是清晰的。他偏着头,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姐姐。你现在正在我的梦中!虽然你的眼睛无法睁开,可是你的意识却能看到我。”

她愣愣地看着那少年蓝色的眼眸,吃惊地说:“可我为什么会在你的梦中?”

那少年大约只有十三四岁,一脸的稚气可爱:“我已经沉睡了很久很久了,可是当寒烟莲开花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碰巧我看见你这个坏人在推我哥哥,所以我就把你拉进来了!”

她迅速地猜想,难道这小小的少年就是轩辕王的弟弟小王子?再看那少年眉眼轮廓,隐约和容浅有些相似,可容颜比容浅更加俊美精致。虽是小小年纪,却像是晨曦般耀眼灿烂。想必他若是从这个世上醒来,就算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雾隐,和他相比,也如同骄阳与明月难分伯仲吧。

可是容浅身上潇洒又温暖的气度,那种难以抗拒的人格魅力,却又是无人能比的。纵使他满脸泥土,衣衫褴褛,还是能让人忍不住想接近他,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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