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雾浅(下)
月沾衣看了看这个奇怪的小少年,“你!”她没好气地说,“幸好你是把我拉进来了,要是把你哥哥拉进来了,就没人救你了。”
“我不需要他们救,我根本不想醒!”小王子坐在她身边,一点也不怕生,只是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为什么?”月沾衣惊讶地说,“你的亲人为了救你付出了很多辛苦,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可他并不爱我,他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女人,竟然离开了皇宫。在寒烟莲盛开的时候,我向它许愿,让我的亲人永远都不要离开我。于是寒烟莲实现了我的愿望,无论他走到了哪里,终究还是要不顾一切地回来。”
她问:“你是说寒烟莲帮你实现了愿望,可是它却令你永远沉睡不醒,用你的灵魂换来亲人的守护?”
“对。”小王子说,“这就是寒烟莲,又叫做心想事成之花。它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当你禁不住诱惑向它许下愿望的时候,不幸就在等待你。”
她说:“可是现在已经一百多年过去了,在时光的流逝中,你哥哥喜欢的那个女人早已化为乌有了。他现在全心全意地只想救你醒来。而且你醒来,也能看见真正的我了。到时我带你去骑马打猎,喝酒吃肉!”
小王子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一点小小的笑容浮在了他的酒窝,他湛蓝的眼睛比湖水还清澈。“好。”小王子说,“如果哥哥会守着我,我就离开梦境!那你也要等我!可是……如果我醒来,会不会认不得你了?”
她在虚幻的混沌世界中,轻轻伸出手与他立约。“我答应你,你醒来,我都不会变,不会老,不会走。”她说,“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在那里等你。”
他点点头。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处境,连忙问:“可是我怎么出去啊?”
小王子调皮地笑:“笨!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你睡醒了,自然就离开了。”
她一阵郁闷,真不愧是兄弟啊,都喜欢这样捉弄人。
轩辕大殿之上八个大飞檐,上缀金像,下系铃铛,雕刻得极其精细。通往大殿的台阶上缀满了金丝,镶着各色玉石、珍珠、玛瑙、翡翠雕成的花朵,富丽庄严。
月沾衣醒来后,便被带到了轩辕大殿之外等候容浅,却没料到这旧国宫殿竟然如此雄伟壮观,看到这奢华盛景,她心中暗叹能将这座皇宫移到了雪山之上,该是何等神奇的力量。
她一边欣赏这罕见的胜景,一边心急地等待容浅带着小王子出来,不知道等了多久,那扇门,却始终都没有打开。
转眼日升日落,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
大殿深处是一处密道,通往一个隐秘的山洞,那里停放着一座水晶棺材,里面沉睡着可怜的小王子。
他们在这里守了三天了,却没有唤醒小王子。
沉默的空气中,容浅沉郁地走来走去,又停住脚步,抚摸着那水晶灵柩,满眼都是怜惜:“寒烟莲答应放开小王子的魂魄,让他从沉睡中苏醒。可我检查过他的身体之后发现经过长达一百多年的毒性沉浸,他的身体未必能经得起重生。”
倘若冒险一试,也许小王子醒来便会死去。
巫巫说:“如果你没有把冰魄给她服下……”圣物冰魄只有一枚,早已为了救月沾衣而给她服下,现在让他们去哪里再找同样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灵药来救小王子。
他抬起手,制止了她的言语:“我会让他安然无恙地醒来。”
“你要做什么?”巫巫警惕地看着他。
“灵魂交换。”容浅说,“只要我和他同时饮下药汤,三天三夜之后,他就可以借我的身体重生。”
宛如晴天的一声霹雳,巫巫跌坐在了椅子中,她黯然而又难舍地看着最亲的那个人,一直看着……
贰拾肆
夜晚的天雪山格外宁静,巫巫捧着一盏小灯,看着沉睡中的月沾衣。像她这样的武功高手,有人靠近却还未醒来,看来自从被寒烟莲的香气扰乱心神之后,她精神真的不太好,此时正一脸的天真无邪,睡得香甜。
火光映照下,她在昏迷中,竟喃喃唤了一声“容浅”。
巫巫略微迟疑,细细一想,竟吓得后退了几步,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了起来。且不管她怎会不知不觉唤了容浅的名字,令巫巫惧怕的是,是否雾隐并没有葬身冰湖,而是也和她一样,听到了月沾衣昏迷时无意的一声呼唤,就此决绝离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哥哥,没有比此时更危险的处境了。正在担忧间,她看到容浅拿着水袋站在门口,他说:“巫巫,我刚才好像听见沾衣在唤我。”
离那么遥远,断然是不可能会听到的。巫巫疑惑地看着他,回答道:“她睡着了。”
容浅看了一眼月沾衣:“你拿着水袋,待会儿她醒了定会要水喝的。”
巫巫点点头,她迷惑地想,为何他们之间心意相通的程度,就算是双生子也望尘莫及。这其间必定有什么神奇力量,将他们跨越百年仍然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阳光灿烂地照耀着。路边的繁花开得正艳,温暖的风儿抚摸着赶路的大军。
这正是汇集在一起的轩辕大军,他们在巫尊的带领下,拥着轩辕王的圣车渐渐离开天雪山。
“哥哥,忘了她吧。”看出了他的不快乐,巫巫体贴地劝了一句,可他并没有说话。忽然他掀起帘子,向外望去,似乎远处有人追来一般。
听到马蹄声急,所有的士兵立刻进入了紧张状态:“有敌人突袭!保护主上!”
所有的人长矛对准了来人,可哪有什么突袭的军队?大刺刺地拦在路中央的只有一个人,她身骑白马,扬起下巴,温柔长发用碧玉簪随意束着,更是一副散漫不羁的气质。
她一觉醒来,便发现所有的人都已经连夜撤离了天雪山,唯独把她丢下了。她本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临别不和她打招呼,倒也是可以的。不过,把某个人一并带走,她就不同意了。
这一番快马加鞭,一路疾驰,稳稳当当拦在了路上,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架势显然是来抢人了。
巫巫看了他一眼,这个女人狠到豺狼都惧怕的程度,虽相隔几米,但那种开山拓海的霸气却已令人心惊胆战。可容浅云淡风轻地坐在车中,泰然自若地看着那身骑骏马之人。
巫巫怒斥:“你们还愣住干吗!保护主上!”
千军万马将月沾衣包围了起来,可她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确切地说,她眼中只满满盛载着某个人。
月沾衣轻轻舞了下手里的银枪,洒脱地说:“什么话也不说了,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他说:“不走!”
她脸上涌上了一丝失望的神伤,狠狠瞪了他一眼。她拽了下马绳,胁迫骏马掉转方向像是要离去。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戒备,让开了一条路,好让这个棘手的女人赶紧走。
马儿驮着她才走了几步,却听那个人在圣车中嘻嘻笑着说:“不走!那定是傻子。”心情一下子高高低低来了个大转弯,她顿时气急,脚尖点了下骏马,起身迎着风儿飞入车中。她很生气却又想笑:“为什么总是逗我?”
他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谁让你笨。”
两人手拉着手在雪地里奔跑着,依偎在一起望着山下的大军。
她说:“你真的抛弃了想为你复国的子民吗?”
他说:“你不也背叛了国家吗?”
不知道是这世界抛弃了他们,还是他们背叛了这个世界,总之此时他们相依相伴,不去管任何的是是非非。
夕阳染红了天边,整个天地残红犹在。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在雪山之上,挂在天上的一轮红日很凄美。
连这白雪也被沾染了些许浪漫。
容浅说:“你想去哪里?”
“雪山太冷太冷了,我想和你一起去南海,我们在那里的小渔村打鱼织网,安乐度日。”
“好。”他握住她的手,“哪怕我只有一天的生命,也要陪你看日升日落。”
喜悦之中,她忽然隐隐忧虑,上天会这么仁慈,真的会放他们于红尘之外吗?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天蓝色的长发在白雪中格外的清晰。“容浅哥哥!”她一路边跑边喊。巫巫扑到容浅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你们要去哪里?能把巫巫带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