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

筱蕊看往广场,问:“姐姐认识那个女子?我说:“认识,一定是她,不会有错的,她是我儿时的闺蜜。”筱蕊看着那个花容月貌的女孩子,就在这时,通过了第一关的玥衣仰脸朝阁楼这边看来,她精致的五官露出惊异的神色,那是一种嫉妒的困惑。和我一样,玥衣一定不敢相信,相别五年,我们竟然会在羌国的宫城重逢。

再一次入宫,筱蕊和辰浚一起来接我。那天早上阴云蔽日,刚到内宫宫门我就看到了辰浚脸上沉甸甸的冷光,筱蕊亲自扶我下车,辰浚走过来,我笑着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竟然一起来接我,有什么喜事吗?”筱蕊看辰浚一眼,说:“还是你告诉姐姐吧。”我望着辰浚,他说:“我要走了。”“走?去哪儿?”我问。辰浚说,“边疆失守,父皇派我西征鼓舞士气,我明天就走。”我不自觉地一把攥住辰浚的手,问:“那岂不是很危险?”辰浚从容地笑了笑,“父皇派我去也是想考验考验我,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回来我们就办婚事。”我的心塌陷了一半,我说:“那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我等着你回来。”筱蕊牵住我的手,说:“姐姐你放心吧,辰浚哥哥此次西征有皇城高手伴随左右,哥哥并不亲自上阵,只是去军营慰问,他不会有事的。”我问:“那明天你出征,我能为你送行吗?”辰浚说:“就是不行我今天才来跟你道别。”我眼泪盈盈,取下自己佩戴的玉玦,“你把这个带上。”

第二天一早,七王子辰浚的出征队伍踏过宫门朝西疆奔去。我和筱蕊坐在她的淑颜宫中,筱蕊说:“姐姐你知道吗,辰浚哥哥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将来很可能成为一国之君。”我说:“这我已经听宫里的一些人传过了。”筱蕊说:“我想告诉姐姐,成婚之后,姐姐就是王子妃,也将是国母的最佳人选,等到那时候,姐姐可能要独自面对一些后宫凶险了。”我淡淡一笑,“我没有想那么多,能得到辰浚的宠爱,我已经觉得足够了,我不想跟谁争也不想跟谁抢,做不做国母,我都无所谓的。”筱蕊哀沉地:“只怕那个时候,姐姐你身不由己,这宫里的事情,一旦跟帝王惹上关系,很多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宠幸能让一个人活得风光,也能让一个人死得无声无息。”我仓皇地叫了一声:“呀,筱蕊,你可不要吓我。”

住在宫中,我和筱蕊一直在想方设法打听边疆的战事。有几天,宫中传出风声,说七王子辰浚在一次战斗中负伤,伤口溃烂生命垂危。我焦急得难以入睡,每天夜里对着羌国西狼星的方向祈福,筱蕊夜里来看我,对我说:“姐姐不要轻信传言,越是这种时候,宫里越是有人想趁机搅乱人心,还有人说父皇派辰浚哥哥去边疆是为了让哥哥送死呢,那都是一些居心叵测之人胡乱编造的,他们觊觎王位而不得,就想打散哥哥身后的势力。”我说:“筱蕊,这些权力争斗我一个女子不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辰浚祈福了。”连着半个月,皇城之中所有战报都被封锁了,我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将军帐下的辰浚到底如何,一到夜里就会有一股深冷涌上心头。其实,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担心辰浚,还是在担心我自己,辰浚是我在宫城之中最大的庇护,如果他有何不测,我的人生也将垂亡。

月底,筱蕊忽然来到我家,手中拿着一封红翎信,催我赶紧拆开。我看到信封上辰浚的字迹,就知道他安然无恙了。打开信封,里面掉落出一块边疆玉,还有纸条上的小诗,读着辰浚的诗句,我差点儿落下泪来:

聚散离长

嚣尘白光

月酌千歌

为伊罗裳

罗裳不减

惶惶离伤

诉别千载

夜旦流亡

涕兮泗兮

犹梦浊兮

水之澹澹

糜裳幽惘

04

靖阳四十八年,羌国的后宫格局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一年,羌王驾崩,七王子辰浚继位,辰浚移往自己单独的帝王寝宫,我则由王子府搬进了后宫东苑。羌王辰浚将后宫的第一皇妃宫赐给我居住,如今的皇太后移驾清远宫参佛,其余的旧妃佳丽都朝后宫的西苑迁移,让出东苑留给将来进宫的女子。除此之外,后宫宫女之间的位置也发生了一些相应的变动,据说为了在东苑留下侍奉新皇,有的宫女大打出手头破血流,她们的主子站在一旁惶然失措,为此流下两行热泪。

那天,我和筱蕊站在后宫的中心花园,看到无数的宫女太监拿着灯烛家具和各种瓷器跟随在车马身后,他们将随同日渐衰老的先皇妃子们迁往西苑,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和主人一样欢盛的后宫年华将画上一个仓促的句号。筱蕊对我说:“这些妃子中很多只得到过先皇的一两次宠幸,有的甚至连先皇的容貌都记不清楚,她们的一生就这样葬落在安静而复杂的后宫生活里,悄然绽开又悄然凋谢。不过这样也好,不被宠幸,也不会被卷入后宫争斗的旋涡,一旦被卷进去,下场也许会更惨。灯笼易碎,恩宠难回,思念无果,涕泗滂沱,这是后宫的古训,每一个佳丽都要记牢。”听到筱蕊的这些话,我恍惚看到后宫之中流淌过一条大河,而那些粉黛红颜都像漂流在河上的木筏,被岁月的洪流冲走,大多被冲得七零八落。

搬进沉香宫,我的生活也迅速发生了变化。我和辰浚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辰浚是个尽心尽力的帝王,一心想着江山社稷,大多数时间都在南书房忙碌,焚膏继晷通宵达旦。有一段日子,他索性将膳食和卧榻都搬到了南书房,在那里办理国事。最初,我时常去南书房陪伴辰浚,他喜欢吃我做的糖酥糕,我就亲自去膳房做给他吃。他批章验奏的时候,我自己捧一本书坐在他身边默读,偶尔他会看我一眼,投来一抹浅笑。看着他专注的模样,我感到既心疼又不安。我心知肚明,如今的辰浚,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辰浚了,他是羌国的辰浚,是一个国家的帝王,不可能像我们初见时那样带着我骑马射箭笑语穿花。可仔细一想,他又可曾是我一个人的?每当我合上书本,端看辰浚的侧脸,我都觉得自己离他忽远忽近。那一刻,我才尝到了一丝后宫的味道,那也是宫廷爱情的味道,它们是春风一度昙花隔夜的呢喃,是无法长久的。我想,我应该像书中的那些皇妃一样松开双臂了,辰浚是王,他不是牡丹还魂游园惊梦执子之手从一而终用来海誓山盟的民间情郎。从那之后,我便很少再去南书房,默默待在沉香宫中等待辰浚。

小碧对我的反应却持以否定的态度,她说:“小姐你这样可不行,选秀结束后,多少宫女等着接近羌王,要不是羌王对你一往情深,早就被别人钻了空子了,后宫空了这么多位置,总会有人来填补的,小姐不趁现在黏住羌王,到时候别的妃子抢先一步,王后的位置就落不到你头上了。”人小鬼大,我问小碧,“你在哪儿听来的这些话?”小碧将香炉里的灰倒干净,“我的大小姐,咱们都进宫这么久了,站在宫门前撒一张网出去,流言飞语都要网回一大堆来,后宫的事情通常是宫女们私下最爱聊的话题,现在大家热议的便是秀女入宫羌王下一个将会宠幸谁,所以我才要给小姐你提个醒。”我说:“小碧,照你的意思,我是该去争那个王后的位置?”小碧傲气地说:“争?本来就该我家小姐的!现在在羌王心中,还有谁能比得过你,但是时间一久,感情淡了就不好说了。”我一脸苦闷,“可是我并不想当什么王后,现在已经进宫了,日后的生活现在也能猜个七八分,无非是日复一日的枯燥与无聊。”小碧将香炉往桌上一搁,盯着我问:“那小姐是想被后宫其他人碾死吗?”我顿时心惊,“哪有那么厉害?”小碧冷冷一笑,“我的好主子,你读的那些书可都过了脑子?”

我不知道事态有没有小碧说的那么严重,至今我也没嗅到后宫的血腥味,至于筱蕊曾提醒我的宫廷凶险亦是毫无征兆。但被小碧那么一说,我又有些怕了,于是那天亲自做了糖酥糕往南书房送去。经过后宫东苑的花园,我看到一棵花树,不禁想到了远在宫城外的父母。我在花树下看了一阵,一瞬间竟然有了悔意,为什么现在我会站在皇城的宫殿里呢?就在这时,大祭司时澈从南书房方向走来,笑着问:“沁妃这是要给羌王送糕点?”大祭司望了一眼那棵花树,说:“越是开得绚烂的花儿,越是凋糜得快呵,让我猜一猜,沁妃是不是在想为什么现在自己会出现在皇城之中?”我惊讶不已,“大祭司怎么知道?”时澈笑了笑,“只要沁妃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得到答案,你去过寒潮宫没有?”我摇头,问:“那是什么地方?”时澈没有回答我,说:“我先走一步了,沁妃有空可以去寒潮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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