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海底生物也可以穿斗篷

哈哈,电影看多了吧?

她哑笑三声,带着说不清是寂寥还是失落的情绪走进校园。森林里弥漫着大雾,看不清别人的脸,只是可以凭声音判断,前方走来的是小鹿还是大象。恩光觉得自己是松鼠,而最讨厌的动物则是野猪,他们太野蛮,也不讲道理,但他们却是森林里最多的动物。

不知名的男生是什么呢?她想不出来。

上一次没办法把一个人想象成别的动物,是两年前。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要去别的城市生活,两个人多少有些不舍地话着别,冷不防的,他就凑过来吻了她的嘴唇。恩光愣了一下,要知道那是她的初吻啊。邻居却跟她说:“对不起,一直都很想亲你一下的,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说到一半,男生沉默了,恩光看着他,忽然也跟着难过起来。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直到天都黑了。恩光其实不生他的气,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出原谅的话来。男生的母亲在楼上叫他的名字,他又抬头看了恩光一眼,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恩光开始恨他,却是在他离开之后,因为那个无法定义的吻,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子里回放。她记得他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记得他些微变形的脸,她甚至记得他嘴唇带来的触觉,像绵软的沙。在此之前恩光觉得他像熊猫,因为他有一点胖,也有黑眼圈。

而在那之后,恩光又说不清他像什么了。他变成了一个无法比喻的人,就那样特别地立在她的记忆里,她无法忘记。

他离开后却再也没有联系过她,没有电话,没有信件,连QQ也换了新的号码。他就这样的消失了。

但此刻,恩光闭上眼睛,想起的却是另一张脸。

她已经不记得她的邻居了,那么,他就又变回熊猫了。

没错,就是熊猫——圣诞礼物的那只熊猫,此刻被摆在陆安叙的家里。

城市的另一边,陆安叙一家正在就他究竟要去哪里留学产生了分歧。母亲想让他去澳洲或者日本,离得近一些,回来也方便。父亲则想让他去美国,因为那里机会更多。他的表姐自欧洲回来,当然是推荐法国:“英国太冷,法国还好一些,离意大利近,美女也多呦!”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陆安叙跟着笑笑,然后百无聊赖地躺倒在沙发上。其实他并不是那么地想要出国,但他也知道在国内读大学的确不是好办法。他想要学建筑设计,当然是要去最顶尖的地方。这是他的习惯,凡事,都去追求最好的那一个,踢足球就要做前锋,听音乐就听贝多芬。他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正是那只靠垫熊猫。而熊猫——熊猫是个例外。

是某一天发现忘记带钱包,口袋里只剩下几块钱的情况下,只好坐公交回家,恰好接到了朋友的电话,讲到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那个下车的女孩忽然对他笑了一下。非常迅疾的一个笑容,稍纵即逝,此前是一张平淡的脸,可是在笑的那个刹那,又变得异常好看,就像一个小灯泡般猛然地闪了一下,让他有片刻失神。

原来女孩子笑起来这么好看啊。他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想想才明白,大概是自己在讲电话的时候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所以不知不觉地笑了一下,被她看到,以为自己是在跟她打招呼吧。

如今这个世界上见面便会微笑一下的陌生人已经很少了,但无论怎样有人对自己微笑都是一件温暖的事,因为她的自作多情,他一整天都心情很好。也没有想到后来会再遇到她,城市真小。

不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有一点想要认识她呢。

于是第二天,穿着厚厚的衣服,去她所在的学校门口晃一晃。那是一所校规非常严格的学校,不知道她怎么会待得下去。刺耳的放学铃声响起,忽然从各个门洞里钻出几千人来。他简直是头皮发麻,要怎么在这些人中寻找那个人呢?根本是连她的样子也辨别不清。

可是她却主动蹦到他面前来了,大概是他个子高的缘故,一眼就可以被看到。她穿着很厚的羽绒服,带着帽子、手套、围巾、耳套,看起来像一只小熊,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问:“你怎么在这里?来找人吗?”

呼出来的气体都是白色的,脸蛋被冻得通红。他对她微笑:“是啊,来找你。”

“咦?为什么?”她很惊讶。

他想了想才说:“也没有为什么,就是顺道来看看。”

他们一起顺着人流走出去,附近有一家糕点店有很好吃的芝士蛋糕和热巧克力卖,他问:“要不要去喝一杯?”

她迟疑了一下,随即答应:“好啊。”

点心店里有很多人,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来,他去买东西,而她则在座位上脱掉一层层的枷锁:帽子、围巾、耳套、手套、外套……有暖气的地方就是好,她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突然就觉得很快乐。

这样就算是正式认识了吧。虽然也没有聊很多话题,但也知道了彼此的名字、年龄、星座、以及其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去的路上陆安叙很绅士地送恩光回家,于是从到这所学校就读开始,她第一次用步行的方式回家。走了整整两个小时,竟然也不觉得累和冷!实在是很奇妙的感觉。

告别时她问:“以后可以常常见到你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当然。”

当然他撒了谎,因为要不了多久他就要走了,离开这里,离开中国。在此之前的那段时间势必会很忙,能不能抽出空都是个问题,但又觉得,偶尔喝一下咖啡的空还是有的吧?

那一天他回到家后知道父母已经商量好了,送他去英国。而陆安叙不知道,面对他的回答恩光充满兴奋,总觉得要有好事情发生了,连空气中都充满快乐的因子。做功课到一半时发起呆来,回忆他站在学校门口时的样子,简直像一颗松柏一样挺立,那么高大。真没想到他会特意来找自己,明明连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外面一定很冷吧?

很想,能常常见到他。

很想,能常常像今天那样一直走路,哪怕什么都不说,都会觉得很舒服。

很想,可以相处久一点。

理论上这些“很想”构成的词组被称作是“少女怀春”,但当事人一般都是不知道的。当事人那天睡了一个美美的觉,导致第二天闹钟响都没有听到,上学迟到了。老师照例批评了她,只不过这一次比往常更凶狠,他说:“你再这样下去会成为社会的废物!”

不得不承认她伤心了,头一低眼泪就掉了下来。谁又何尝不想成为栋梁之才呢?但现在的小孩子也都明白,能成为栋梁的都是极少数,大部分人,可能就会成为被称为“废物”的那一种。

然而废物有废物的好,不用承担太大的责任,也不会有太多的义务,过着简简单单的小生活,拥有一些小快乐,这很难吗?很可耻吗?为什么一定要关心数理化呢?为什么牵挂一件斗篷就不可以被歌颂呢?

她纠结了。

她哭了很久,直到放学的时候又看到了陆安叙,他依旧站在昨天的位置,依旧一动不动,像一棵树。她愣了一下,随即擦干眼泪朝他走过去。历史又重现了,他们照例去昨天那家点心店,照例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一次恩光忍不住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他,好比数学总是学不会、上课总是忍不住发呆、很想要一件斗篷之类。当一个女生肯把心事告诉一个男生的时候,我们都知道这个女生是想要跟这个男生亲近一些,像……像哥哥或者家人那样。陆安叙当然也知道,于是他微笑着劝慰她:“女孩子都不擅长数学的。”

“上课发呆?这可不太好,因为重要的内容都在课本里啊,课后是补不回来的。”

“斗篷?唔,你穿斗篷应该会很可爱吧。”

恩光的脸红了一小下,心跳了一大下。这天走在路上,又下雪了,等到了她家楼下时雪已经积得很厚很厚,在雪中走了两个小时的人,就像两只北极熊。巧克力的余热还未散去,她忽然激动难耐地说:“我们来打雪仗吧!”

“好啊。”从来不肯破坏造型的陆安叙,居然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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