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海底生物也可以穿斗篷

文/短发夏天

典藏:他们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似的,不知道一句简单的玩笑或者告白就可以终结一切,也不知道恋爱早已不是稀奇事,但就是,做不到去开口,去靠得更近,各自孤单着、想念着,却又快乐着、甜蜜着。

“今年冬天,必须要有一件斗篷!”

恩光在纸上写下这句话的时候,顿时觉得自己是置身3D电影中一般,教室变成了森林,同学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小女巫,老师则是妖魔鬼怪,连同窗边摆着的绿色植物都化身仙草,摘一片吃下就可以起死回生一般。

不要黑色,太阴沉;不要已经烂大街的驼色,撞衫几率太大;不要大红色,无论怎么流行都显得土气。最好是那种一看到就让人心情愉快的、联想到春天的颜色,好比翠绿、柠檬黄,或者干脆是只有春天才会有的、明亮得如同油画一般的蓝。

既然要买,也不能买太便宜的货色,至少五百块以上,超过一千的话,咬咬牙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口袋里连三十块都凑不出来,五百块又从哪里来呢?

所有问题一旦落实到经济上,就不免让人哀愁了。恩光托着下巴、咬着笔朝窗外叹一口气,这时数学老师点她名字:“陈恩光,这道题目你来做!”

“啊?”恩光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走到讲台上,才发现老师刚才讲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在三角形ABC中,sinA=513,cosB=35,求cosC的值。”

肩膀窄的女孩子穿上斗篷从背面看最好看了,就像一个倒三角,再穿上紧腿裤,毛茸茸的短靴子,实在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

啊,又在想斗篷了!

恩光摇摇头,捏着粉笔,背对同学们,三秒钟过去了,五秒钟过去了,十秒钟过去了,她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对老师说:“对不起,我不会。”

犹如伏地魔一般恐怖的老师立刻暴怒,尖叫道:“我刚才怎么讲的?你到底有没有带脑袋来学校?跟你们讲过多少次了上课要认真听讲……”

如果手中的粉笔是魔法棒,念一段咒语就可以让他闭嘴,或者干脆让他的两片嘴巴缝合在一起?

貌似有点太残忍呦,没有嘴巴还怎么接吻?

恩光再次摇摇头,想要甩开这个想法,这个动作恰好被数学老师看到,于是狂风暴雨再次来临:“你摇什么头?是对我说的话有意见吗?!”

如你们所见,恩光是个爱幻想的女生。爱幻想也不是坏事,不过,像恩光这样时时刻刻活在幻觉之中似乎就不对了。每天上学放学,挤公交车,恩光就觉得自己置身海底,被海龟保护着,要穿梭到海峡的另一面才会安全。巨鲸从头顶缓缓地游过去,将众人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阴影之中。海中很多不知名的生物发出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耳语一般。

直到某一天,恩光下车的时候,一只正在打手机的雄性海底生物对她笑了一下,她愣了一下,也回报了对方一个温和的微笑。两个人擦肩,然后恩光才开始考虑:我认识那个人吗?他为什么要对我笑?

以及:海底生物是按雌雄来划分性别的吗?

她回过头去,看到那个人恰好也疑惑地望着自己,隔着一层模糊的车窗,露出一张好看的脸来。接着公车把他带走了,这时,一片雪花飘落下来,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就这样,这座北方小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如同一个预兆一般,恩光的眼皮跳动起来。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呦!

事后再遇到对自己笑的海底生物,是在步行街的一家小店里。圣诞临近,像这种卖杂物的小店空前的受欢迎起来。恩光抱着一只熊猫抱枕,奋力地挤过人群想要结账,谁知身后的人却猛撞了她一下,她便朝前面倒去,整个人撞到前面那个人的腰上。对方“哎呦”了一声,回过头来——恩光的脸就瞬间红了,真没想到会再遇到,何况是这样尴尬的场面。她带着歉意笑一笑,低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对方说,然后又转回了头去。

他很高,否则恩光也不会撞到他的腰上。肩膀很宽,腰却很细,也是一个倒三角,像马戏团里表演空中飞人的那一种。为什么是马戏团?大概是因为他穿着做工精良的、丝绒的衬衫的缘故吧,露出的袖口微微拢起,形成一个微妙的形状。男生穿这样的衣服未免有些嗲,但他穿上,就会有一种贵族式的精致,说不出的好看。

结账的队伍里都是女生,只有他是男生。人群拥挤不堪,如同末日的诺亚方舟,大家都想要快一点,唯独他们两个漫不经心,也唯独他们两个始终沉默,因为都是自己一个人来,没有可以说话的伴。

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呢?

可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记得他?

想到这里男生猛然回头,恩光吓了一条,慌忙低下头去。盯着一个男生的背影看多丢人!被他发现了可不好。

他却是礼貌地问:“送给朋友的圣诞礼物?”

“啊?”见他指着自己怀里的熊猫,她点了点头,“呃……算是吧。”

“哦。”男生又回过头去。

看样子他还记得。

忽然很想跟他说点什么,于是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补充道:“其实不是,是送给自己的。”

他笑了起来,摇了摇手中的发条机器人道:“我也是。”

两个没有人可以送礼物也没有礼物收的可怜人,就这样对彼此产生了一种类似“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好感。他指着她的熊猫说:“这个很可爱,我刚才也想买来着。”她却追问他:“机器人是在哪里找到的?我都没有看到。”

终于轮到了他结账,他想也没想就把恩光的熊猫也拿过去一起结了,服务员问:“要包装吗?”

“要。”他说。

就这样抱了两只包装精美的盒子出来,大的那一个是熊猫,小的那一个是机器人。下午三点的街道,太阳暖烘烘的,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他们一前一后地朝公交站走去,男生问:“你是十三中的学生?”

他见到过她的校服,当然知道。她点点头,又问:“你呢?”

“凯旋中学。”他说。

凯旋中学是本城最豪华的贵族学校,传说一年学费抵得上半幢小楼。恩光吓了一跳,居然认识了富二代哎!

那为什么还要做公交车?难道不是开私家车或打车上学吗?

他等的那一班公交车到了,他把手里的礼物递给她道:“我先走了。”

“喂!我的礼物是大的那一只!”恩光说。

他却笑了起来,说:“可是如果我们交换一下,大家就都有礼物收了啊!”

再一次地,他被公交车带走,恩光抱着盒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两个礼物的账都是他结的呀!所以根本就不是交换礼物,而是他买了两份礼物分别送给她和自己!

但她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不讲道理的人!

恩光有点儿气急败坏地踢了公交车牌一脚。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就是觉得恼。

机器人后来被摆在书桌上,做功课累了的时候就拿来摆弄一番,拧紧发条,它就可以自己向前走。曾经有一个童话里也有这样一个机器人,恩光却不记得名字了。玻璃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恩光用手拂去,便露出漆黑无比的天空来。小区里的路灯已经关掉,可以看得到星星。这是万籁俱寂的时刻,世界沉沉睡去,只剩下还要熬夜做功课的苦命人。妈妈说如果期末考试考出了好成绩,就会有几百块的奖励,那么,就可以买斗篷了!

想到这里恩光又斗志满满地低下头去,继续做功课。

第二天早早起了床,到学校的时候是六点四十,她看了看表,又望了望公交车站台——没有再遇到过他,无论是六点四十也好,六点五十也好,七点整也好。

一大群男生推推搡搡地在路边大声说话,透着粗鲁和痞子气。但他身上就没有,他就像是那种说话永远也大声不起来的小王子一般,带着一丝孱弱和文静。恩光甚至在想象,他小时候坐在桌前吃饭,母亲会皱眉小声叮咛:“喝汤时不许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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