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号当铺里的青春童话

文/末　末

■

“童童……”

这声音的主人，不用想我都知道是谁。凡是她用这样的语调说话，有两种可能性：一，她的零花钱用完了。二，她考试挂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抬头，看见林儿如花的笑脸。“什么事儿？”

林儿凑近我，神秘兮兮地问我：“你看过深雪的《第8号当铺》吗？”还没等我换上迷茫的表情，她就接下去，“知道你没看过。呐，尽快看。”边说边把书塞进我手中，然后旋风一般消失了。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按常理她不是应该问我借钱或者成绩单的吗？这次怎么一反常态地借给我小说？我抬头看看天，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没有错。算了，不想了。

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小说迷，所以林儿总拿好看的小说来诱惑我。可是像这次她一无索取还是头一次。晚上，我一口气读完了《第8号当铺》，心里无限感慨。韩诺为什么当掉自己生生世世的爱情而不是别的东西呢？如果真有这样的当铺，我会当什么？去换什么？是挥霍无尽的财富，狂吃不胖的身材还是青春不老的容颜？

“嘿！童童！”音量绝对高过180分贝，“书好看吗？”

我点点头。

林儿停下来，定定地望着我，说，“你没有点儿什么别的想法吗？”

我疑惑地摇头，这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呐，我已经想了好几天了。我要开个当铺，就叫第九号当铺好了。我觉得……”林儿正异想天开地构想着第九号当铺。而我，听到她这个想法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了一眼交通灯，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远离了林儿。身后传来林儿河东狮吼般的咆哮声，“疯女人你闯红灯啦！”

她骑车追上我，又滔滔不绝地讲起她的第九号当铺。“我又不是让你跟我合伙开当铺，只是让你当我的顾客而已嘛！”林儿摆出一副“我们这么多年好姐妹看你敢不支持我”的架势。我投降，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

“那好，我当什么，你给我什么？”

林儿一脸阴谋得逞的笑。是什么笑来的？奸笑，就是奸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呐，你当上次月考的成绩单，我回报你一支可爱多。成交！”林儿说完就跑了，生怕我会反悔。

我惊叹，这女子的速跑何时练到这般出神入化？

■

林儿的第九号当铺就这样没注册没挂牌，大张旗鼓地开张营业了。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当铺被人侵权。全世界估计只有她一个这样的疯女人。光顾第九号当铺的人就只有我和贺远。我当了自己的月考成绩单和劲舞团的游戏账号。而贺远被强迫当掉了他一岁时穿开裆裤的宝宝照。我拍拍贺远的肩膀，“自古红颜祸水。摊上这么一位老婆大人，算你倒霉。”贺远小声说，“林儿这样的女子，难养啊！”

“对了，林儿。”我把林儿从睡梦中掐起来。“你总是让我们去你的第九号当铺当东西，那如果是你自己当，你当什么呢？”我一时兴起问她。

林儿想了一阵儿，“当掉过去七年的记忆吧。”林儿说完继续埋头睡。我一惊，随后有什么东西悄悄流进心里，有点儿酸。我又推了她一下，“包括我吗？”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林儿换了个睡姿，轻轻“嗯”了一声。下一秒，我脸色铁青地站起来，离开的时候狠狠地把门摔上。“嘭”，巨大的响声后，心里泛起酸涩。

好吧，你可以说我钻牛角尖儿。可是我就是非常难过。林儿，我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你要当掉的记忆里，居然包括有我的那部分。我那么看重你，很难想像我听了你的话而不去伤心的样子。

我的眼泪掉了又掉，把衣服弄湿了好大一片。

一直想要成为对林儿来说最特别的存在。她可以在很多年后某个阳光静然美好的午后，将她的女儿轻轻抱起放在腿上，指着相框里我们笑容灿烂的照片说，“这是妈妈最好的朋友。”这样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无数次出现过，想起来我都会情不自禁地笑。我以为我们的友谊已经牢不可破了，可是你要当掉的记忆里，居然包括有我的那部分。

从那天起，我和林儿陷入冷战的僵局。林儿是死要面子的人，从前发生小小的冷战，每次都是我主动找她和解。可是这次，我也倔强地不肯开口。我们就一直冷战着，谁也不理谁。

大家都奇怪，平时沈林儿和萧童童好得像一个人，现在怎么不说话啦？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们会因为一个玩笑闹成这个样子。

■

我挂上QQ去刷新了林儿的资料，看她新改的个人说明。棒棒糖女侠，林儿。考试从不及格，林儿。贺远的老婆大人，林儿。第九号当铺老板，林儿。死要面子活受罪，林儿。

眼泪突然掉下来。林儿一直在线，可她不说话，我们相对沉默着。她个人说明里写的那些，都是我最了解她的部分。

一直想要成为对林儿来说最特别的存在。

时间往前推七年，我们九岁。那天，我看见林儿追着一辆绝尘而去的宝马，嘴里喊着，“爸爸，别丢下我和妈妈！”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追。直到那辆车完全不见了踪影。林儿坐在地上，哭起来。我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剥开了送到她嘴里，她哇哇的哭声立刻止住了。林儿用她粘乎乎、脏兮兮的手拽着我的裙角说谢谢。我回家却因为弄脏了爸爸从上海买回来的公主裙，被老妈狠狠K了一顿。

后来林儿告诉我，是我那支从舌尖甜到心里的棒棒糖，给了她温暖，也成就了后来的棒棒糖女侠。我笑她，煽情。

时间往前推四年。我们12岁。我和林儿手拉手踏进初中校门。脱掉公主裙换上漂亮的水手装，扎起高高的马尾辫儿。有一次，林儿考试没及格，怕回家被妈妈打，所以一直坐在教室里不肯回家。天色越来越晚，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念叨着，“林儿大小姐，我们回家吧，天黑了。”林儿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她的成绩单上。我急中生智，用透明胶把自己成绩单上的名字粘掉，端正地写上沈林儿三个字，然后拉着林儿去复印店复印了一份塞给她。她才破涕为笑，蹬上自行车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我却因为超过了规定的回家时间，又被老妈狠狠K了一顿。

后来，林儿告诉我，我把成绩单塞到她手中的时候，她突然不再害怕，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挡在她面前，也成就了后来绝不畏惧不及格的林儿。我说她，恶心。

时间往前推一年。我们15岁。林儿在我家过夜的时候，钻进我的被子里，搂住我的腰，悄悄告诉我，“怎么办，童童，我喜欢上贺远啦。”然后眉头紧锁，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直到我答应她帮她去送情书，她才肯放过我，钻回自己的被子里不再折磨我。可是我却整晚失眠，心情复杂。我穿过整个篮球场把情书递到贺远手中，然后脸红心跳地跑开了。以后的几天里，我都被人指指点点议论。一段时间内，我心绪凌乱。贺远牵着她的手站在我面前时，林儿笑容甜美地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童童。我松了口气。在他们走远后，一个人蹲在地上，眼泪掉下来。我想，多好啊，林儿不孤单了。可是，我却成孤家寡人了。林儿快乐地被爱情滋润着，我却因为成绩下滑，再一次被老妈狠狠K了一顿。

时间往前推三个月。我们中考。林儿死心塌地地在志愿表里填了S中。我考虑再三才下笔。从考场里出来后，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胸膛里特别沉重。六月的阳光狠毒而刺眼，我平静地笑起来。林儿和贺远手牵手踏进S中校门，我却因为中考失利，沦落到S中，第N次被老妈狠狠K了一顿。其实原本可以拿满分的数学卷子，是我故意空掉了几道题。

后来林儿告诉我，在人群里看到我的时候，觉得我们的缘分真的不是一般的深。

我得出结论。一、沈林儿是个疯女人。二、红颜祸水。

林儿搂着我的肩膀，豪气十足地说，既然你舍不得我，那我以后结婚带着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