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绒草的爱
文/小熊洛拉
我快要记不起她的样子了,这让我开始有一阵儿恐慌,泡面时一不小心把碗扣在了地上,汁水在地上流出难看的印记,我抬头抹掉脸上的一小段面条,然后蹲在地上看着地面发呆。他最近都好忙,早出晚归,人也瘦了一圈,眼里满是血丝。我问他,他总说没什么。我忽然又想起她来,她什么都爱和我商量,今天出门穿什么衣服好呢?晚饭吃白菜还是菠菜好呢?爸爸过生日送的领带蓝色和红色那条更帅一些呢?有时我在做作业不耐烦了,就冲她嚷,你自己想嘛!不要吵我!!被打断思路的时候还会气得将笔摔在桌上,她就木木地站在一旁,看我的眼神儿显得委屈极了。但我假装看不见,低头做自己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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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像断了一头的毛线,只需轻轻一扯,便稀里哗啦的零落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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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帆,快起床,要迟到了!”冬日的清晨,天还没有亮,她就过来扯着我的被子,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死活不肯睁开眼睛。她就一遍遍地叫我,我生气了,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冲她嚷,对,是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好好和她讲过一句话,从来都是用吼的方式,面对她的无理取闹我实在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嚷她,“今天是星期天!”她就冲我笑,好像自己很无辜的样子,她说,呀!今天是周末啊!正好你也醒了,就陪妈妈上街了。我哀怨地看着她,显而易见,这是她早已精心设计好的。我不去!我继续倒下睡自己的春秋大觉。去吧去吧!她就在我床边赖着不肯走,“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妈妈会不放心的。”
有时候我觉得她真是无聊,几十岁的人了,什么无聊的话都说得出来。
作业还没有做呢!我懒懒地答她。
回来妈妈帮你一起做。她特仗义地说。
我彻底没脾气了。
上街时,她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攥得我隐隐的疼。我说妈,你松开行不行啊?我又不会丢掉。她就固执地摇头,也不答话。然后我又说,妈,我要去厕所。脸上的表情皱皱着,应该是很痛苦的样子。她就带我去,在门口等着我。我趁机从旁门溜了出去,在商场二层逛自己喜欢的衣服时,就听见广播里说,“现走失一女孩,十六岁,穿绿色棉衣,白裤子,身高约一米六,请见到者速来商场广播部或告之,她的母亲现在很着急。她的母亲现在很着急。”周围的人把目光纷纷投向我,窃窃地笑。我的脸一定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真是的,才这么一小会儿,播什么寻人启事,我又不是白痴!等我见到她时,她正着急呢,问广播员能不能再播一遍。“播什么,我又没丢。”我冷冷地说。
“你干吗去了,急死妈妈了,你知不知道?”她假装生气,可我是真的生气了,“林沂清,你不要拿我当白痴好不好?我十六岁了,不是六岁,你明不明白?”我不顾一旁商场工作人员的惊诧不解,劈头盖脸地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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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我是个没有自由的孩子,这让我的脾气变得很不好。
她每一刻都不让我离开她身边。有同学羡慕我有这么爱我的妈妈,可是我在这稠密的爱里越来越压抑。
我跟爸爸说妈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很气愤的口气。爸爸就拍着我的头有点儿无奈地说,茗帆有一天会懂得。我只懂得爸爸在纵容妈妈,而将我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自从商场走失事件之后,我更加反感妈妈,看到她就头疼。可星期一她还要坚持陪我一起挤公交车。平日都是我自己和同学走路上学的,但周一要打扫卫生,所以要自己早走。我跟她说,你别去了,我自己就行。有点儿不耐烦的口气。她却并不在意。仍旧固执的跟在我的身后。
“林沂清,你没完啊,你回家!”我气呼呼地。
“不看你到校我会不放心的。”她小声地嘀咕。她这样的如影随形,我很早以前就习惯了,可今天我心里像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缠得喘不过气来。她这么一说,我又发不出脾气来,只好由着她。在站牌等车时我也不和她讲话,像陌生人一样冷着脸连表情也没有。上车了,她迅速占到一个位子让我坐下,我皱着眉头看座位上写着,老幼病残孕专座就生硬地说我不坐。她有点儿着急了,茗帆你倒是快坐下呀!我丢不起那个人!我说。她的脸就微微地红了。
下车后,我说了句再见扭头就走。
我的眼前忽然就浮现她当时的表情,她微微的红着脸,像小孩子脸上闪着异样的光,手指轻轻地搓着衣服的下摆,她很清脆的大声说,哎!她那么开心,仅仅因为我和她讲了那句没什么温度的再见。
泪水那么自然而然地模糊了我的眼眶。
可惜那些过去,就像昨日无法重复的奇妙梦境,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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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上离家很远的高中,要准备住宿了,可她死活不同意,偏要我走读,那么远的路,坐车需要四十几分钟,这对爱晕车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不行,一个礼拜才回来一次,那不行!”她用夸张地感叹式口气一直在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我不管,我必须住宿。”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反驳她。“茗帆,你在说什么胡话!”她也生气了。
“你怎么就这么撇下妈妈。”这哪跟哪啊!“林沂清,你不讲理!”我在沙发上急得直蹦地,她就呜呜的跑去找爸爸,“茗帆要住在学校,茗帆不要我了!”哎?我还没说呢,她倒恶人先告状来了。爸爸也拿她没办法,说,“好了,以后我开车送茗帆,别闹了,大晚上的都不睡觉了?”我光着脚从沙发上跳下来,冲爸爸哼了一声,目不斜视的回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门!
我是彻底烦透了她。
常常早上起来坐在爸爸的车里了还睁不开眼睛,如果住在学校,一定可以睡个安稳踏实的好觉,一想到这儿,我就更加的怨她。有时她跟我说话也假装没有听见,就算答了也总有些爱搭不理的腔调。对这些她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似的,还一如既往的在我身边像个小蜜蜂一样嗡嗡。
现在我耳边倒是清静了,没人早上天不亮就爬起来变着花样的给我做早点,没人牵着我的手过马路担心我会出什么意外,没人周末缠着我上街给我买漂亮的衣服。
我开始有点儿想念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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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爸爸打过电话来,说晚上有工作不能回来叫我自己出去买点儿吃的。还能吃什么,这些天,家里的阳台都快被泡面盒给堆满了。下楼去对面便利店买泡面时,因为太匆忙险些被疾驰而来的车辆撞倒,我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气,泪水忽然就流了下来,一瞬间,我像一个弄丢了保护壳的小蜗牛,不知所措。
从春天到现在,已经快八个月了吧!
妈妈,你不是从来都不肯离开茗帆一步的么?这回你怎么就忍心抛下她?
如果时光可以再给我一次重回的机会,我可不可以再次选择?
所有的期盼都变得这么软弱无力。
明天的路,我们又该怎样去走?
是义无反顾,还是踌躇不前?
我很想知道。
下课时班主任就冲我招招手,示意我出去一下,我垂着头提不起一点儿精神来,“聂茗帆,要不你考虑一下休学好么?”她语气轻柔的说,生怕我会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好。我点点头显得很顺从,我已经很久没听进去课了。每天都痴痴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打电话问爸爸的意见,他沉默了好久,才重重的叹口气说,如果你决定了就这样吧!
为什么那些我亲手写的寻人启事都没有回应呢?
我总是幻想再见到她那一刻,我会不顾一切地大声叫她妈妈,爬到她的怀里。眼泪就哗啦啦起来,我从来没因她流过眼泪,但却深刻地记住了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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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放学爸爸来接我,我让他直接送到同学家,去参加他们的生日聚会,爸爸叮嘱我,千万别玩的太晚,不然妈妈会担心的。我心说,管她呢!但嘴上还是应着,知道了。
那天派对超High,我们都玩儿得很疯,以至于手机不停地叫也不理会,随后索性关机了,直到她找到这里来,在外面疯狂地拍门,我们才意识到已经快十二点了。她进来就直接拖我,叫我赶快回家。额头上还挂着没有滴落的汗滴。我挣开她,你干吗?放手!!“聂茗帆,你干吗??这么晚了不回家你想急死人吗?出什么意外怎么办?”她竟然吼我。“能出什么意外?你不要总是小题大做好不好?”我一脸无所谓。“我不管。反正你得和我回家!”她固执地拽着我,大家都不玩了,纷纷停下来,看我们这场拉锯战。这让我觉得很没面子,我冲她嚷嚷,林沂清,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你不要再管我好不好!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无辜的眼神儿紧紧地盯着我。她使劲儿忍着,不让盈眶的泪水掉下来,紧握着我的手仍然没有松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