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6)
离歌
文/饶雪漫
初冬变作深冬的间隙里,时间的脚步是最迅疾的。以往的冬天,我常有的感觉是,好像在清晨的被窝里懒洋洋的爬起来不久,就懵懂到了黄昏,一天就此罢休。但是这个冬天,不知道是不是独自第一次在学校度过,那种感觉消失了的同时,我发现自己也更加地害怕寒冷了。颜舒舒一大早塞给我一个圆头圆脑的热水袋,告诉我它可以保温十小时。
“你上课时缩手缩脚,好像显得特别冷,这个管用咧。”她说。
“谢谢你。”我由衷地说。颜舒舒是个好姑娘,她一直在对我付出,我无以回报。孤儿马卓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实在遗憾。可我又不能拒绝她的关心,因为我知道,那样她只会更伤心。
她挽着我的手,我们像天中很多的亲亲密密的女生一样亲亲密密地走进教室。但是我知道,我们还是和那些女生完全不一样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能为人知的过去让我无法和别的女生一样开朗明亮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亦不知道这些对我究竟是好还是坏。
还没走到座位上的时候,我就看到我的桌上,放着一个精美的礼盒。
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吧。尽管班里的人都在埋头读书,但气氛在我看来就是显得有些怪异。
“哇,一大早就收礼物!”颜舒舒夸张地叫起来,“来,快拆开看看是什么呢?”
我坐下,把盒子“咚”地一声扔进了桌膛,伸手拿出了我的英语书。坐在前排的肖哲一直没回头,颜舒舒则很不满意地歪了歪嘴,一副没看成好戏的遗憾样。
中午休息的时候,趁着肖哲出了教室,我把礼盒拿出来,递到颜舒舒手里说:“麻烦你替我还给他好吗?”
“你这样他会伤心的吧。”颜舒舒说,“貌似他花了很多心思呢。”
“要不我自己还给他吧。”我正要把礼盒接过来的时候,颜舒舒却把礼盒拿到耳边摇了摇,面露惊讶之色对我说:“不对呀,好像不是香水,香水没这么轻。”
啊?那会是什么?!
“拆开看看吧。”颜舒舒说,“看看是什么再还给他也不迟。再说了,是不是肖哲送的还不一定呢,你说对不对?”
在我没来得及表示拒绝的情况下,颜舒舒已经三下五除二地拆除了那个包装盒,她取出来的,竟然是一条古里古怪的项链,黑色的绳子,吊坠是一把类似剑的东西,古铜色,上面还刻着很细小的字母,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我只注意到剑尖,锋利得好像能挖掉别人的眼睛。
“哦,我的天,这鬼礼物太有个性了!”颜舒舒尖叫,“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什么护身符吧,哦我的天啦,简直太太太太神秘太有味道了。”她一面赞叹一面把它举得高高的反复欣赏。
我连忙把她扔到一边的盒子拿过来,在里面找到一张白色的小卡片,卡片上只有两个简单的字母:XZ。
我把那张纸团成一个团,奋力扔出去很远。
是他!夏泽!
颜舒舒双肩一耸,眼巴巴地看着被我扔出去的纸条,怯怯的说:“昨晚还说没收到情书,今天被我捉到证据了吧?”
我无奈地看一眼颜舒舒,懒得和她解释。
无知,愚蠢,浅薄,下流。我简直不能找到比这些更适合他的形容词。金金银银,花花草草,这些庸俗不堪的破烂玩意,用来点缀他的花花肠子再好不过。就算天中的女生个个都以拜倒在他的脚下为荣,我也丢不起这个人。更何况,不知他到底送过多少女生一样的东西呢?一想到这个,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从颜舒舒手里猛地夺过那个挂坠,往盒子里一塞,就往教室外面冲去了。
我要去找于安朵,我要让于安朵转告他,如果他再这样下去,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统统都告诉学校,甚至报警,信不信随便他!
可是我还没冲到于安朵的教室就被人拦住了,依然是一个陌生的女生,一个我以前好像从来都没见过的女生,举着那个倒是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的手机用一种老朋友般的口气对我说:“马卓,麻烦你接个电话。”
来得正好!
“卓妹妹,想我不想?”他哈哈笑着,似乎还打了一个哈欠,拖长着声音说:“要说实话——”
“想你去死!”我冷笑一声,“谢谢你的礼物。”我把礼盒撕掉,捏着那根项链不像项链狗牌不像狗牌的东西,飞奔到走廊尽头的一个垃圾桶旁边,将它重重地摔进去,坠子甩在铁质的垃圾桶桶壁上,发出一声“呯”。
我对着话筒大声说:“听见没?可惜它只配待在垃圾箱里,因为选它当礼物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垃圾。”
他好像终于沉默了几秒钟,才懒懒地说,“瞧您的脾气,没人教过你要做一名淑女吗?”
“我警告你,你别再缠着我。”我说,“否则我总有一天把垃圾桶扣在你头上。”
“有趣。”他说,“我无比盼望那一天的到来。”
“你真不怕死是不是?!”我威胁他。
“怕呀~”他拖长了声音,很快又补充道,“不过死在马小卓手里,我心甘情愿。”
我咬牙切齿:“好,那你等着!”
“等等!”他说,“我们打个赌如何?我说今天我不仅能见到你,而且我要吻你。如果我做不到,你就用那根项链把我勒死也好,垃圾桶砸死我也好,我都由着你。但如果我做到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人。”
凭什么!
“不赌!”我对着他大喊。
“又喊!”他说,“才提醒过你要做淑女,这么快就忘,不教训简直不行,就这样吧,马小卓,我跟你赌定了,你愿意不愿意都得这么着!”
说完,他把电话给挂了。
我被他气得全身发抖,我真想骂粗话打人甚至杀人!我捏着电话,看着那个眼巴巴的追过来,等我把电话还给她的女生,终于找到了出气筒:“他给你多少钱啊,你做这种无聊的事!”
女生被我吓到,小小声声地对我说:“他是我哥……”
哥!像毒药这种人能够猖獗,就是世上这些自作贱不可活的“妹妹”们太多了些!我把电话狠狠地往女生怀里一摔,用力踢了一脚地上那个盒子然后气呼呼地往教室走去。刚走两步,我转回头,只见那个女生正趴在垃圾桶上往垃圾堆里眺望。真叫人绝望——如果她是我妹妹,我早就一个巴掌掴过去了。
谁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踏进教室,就闻到一股香水味,很好闻的味道,浓而不郁,满教室都弥漫着。而颜舒舒,正趴在座位上,双肩抖动,一看就是在哭。在我们座位前面的地上,我看到一个被摔得粉碎的小瓶子。
这正是香味的源头。
我的天,难道这世界还不够乱吗?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拍拍颜舒舒的肩,轻声问她:“怎么了?”
没想到她竟然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起来。
“八卦婆!”肖哲回身骂她,“算我求求你,你能不能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你就别讲她了。”我说肖哲。
颜舒舒忽然停止了哭泣,她埋下头,在书包里一阵乱翻,翻出好几张一百的红色钞票,站起身来努力往前倾,把那些票子一把拍到肖哲的课桌上,嘴里喊着:“我们两清了!”
肖哲头也不回地把那些钱扔回颜舒舒的课桌,颜舒舒又再扔回去,肖哲又再扔回来,颜舒舒又再扔回去,教室里的同学们见此情景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在大喊:“不要给我啊,我正好没生活费了!”上课铃声响起,老爽抱着教案从外面走了进来,我赶紧把散落在地上的钱和桌上的钱都收拾起来,一股脑儿塞进了我的桌子。
“有什么事放学再说吧。”我小声对颜舒舒说。
她用力擦了擦已哭得红肿的双眼,对着前方小声地骂了一句:“神经病!”
还好,这一回肖哲没有再回击。
下午是考试,连考两门。一直到晚上去食堂的时候,我才有机会问颜舒舒她和肖哲到底是怎么回事,颜舒舒说:“我就是问他为什么还没把香水送给你,他就生那么大的气,怪我不该在你面前乱说,又说什么香水买来压根就不是送你的,是送给他姨妈的生日礼物,谁信啊?你说像他这样胆小如鼠的人,算什么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