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的宝贝

邵宁一直把她们送到楼下,喜乐很认真地对他说:“邵宁,真的谢谢你。”

少年的眉眼透着温和的线索,他笑着挥挥手,“不用,你快乐就好。”

8

余洛的一句话成了连城的信仰。他以为只要能证明给她看到自己的优秀,余洛就能够接受这份感情。第二天一早,他就回到了班里,头发也染了回来,米色外套,卡其色裤子,如所有令人喜欢的男生一样,不吸烟不喝酒,气息清新,坚毅的脸上有浅淡的笑纹。尝试去交朋友,或是找老师请教学习。

喜乐依然保留着因为连城打球而早起的习惯,很多个早晨,他们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捧着外语书朗读,连城的口齿不清,在嘴巴里含了几颗石子,他说那是打听到的土法子,很管用。可石子会磨损口腔,连城有时读着读着就咬到了舌头。他停下来,不好意思地对喜乐笑笑,然后继续。

上课前喜乐也会和他一起去食堂吃些早餐,虽然连城往往会问一些关于余洛的事情,那胆怯而认真的表情令人着迷。即使喜乐只是他们之间的传话筒,却已经感到满足,她因连城而明白,即使这个人不喜欢你,你也难以克制,因为你知道,他是值得去爱的人。

邵宁有时也端着餐盘凑过来,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他能看出面对连城时喜乐的异样,作为稳妥的朋友,并不点破。离开时拍拍喜乐的肩,有点为她委屈的意思。

短短三个月时间,他的成绩起色很大,连老师也大跌眼镜。说话流畅了许多,甚至可以掌握很多英文歌。每个周末他会骑单车去那家酒吧唱歌,喜乐他们去过几次,连城的台风日渐成熟稳重,举手投足之间显出异于十七岁少年的魅力。余洛在喜乐耳边笑,说自己没想到原来连城竟然这样优秀,和当初已经大不一样。

喜乐在掌声间微笑着,注视着台上备受瞩目的少年,然后对余洛说:“下个月就是连城生日了,我想请你再帮我一次。”

从那个夏天喜乐遇见会编草青蛙的男孩已经长大,如今已经两年。

9

连城的生日在十一月,在酒吧里开了一场演出。很多喜欢听他唱歌的人都去捧场,小小的酒吧里水泄不通。连城一首接一首地唱,总能博得台下无数尖叫。然后他走过来,坐在余洛对面,从容微笑。

余洛送给他一只陶瓷公仔,而喜乐的礼物则是满满一罐幸运星,七百多颗。连城把幸运星放在桌上,把公仔捧在怀里。然后余洛说:“连城,看到你这么努力真好,不到一年就高考了,我想和你做一个约定。”

“大学里见,对吗?”连城笑着点头,“好的,我们一言为定。”

结束之后连城一直送到寝室楼下。告别时他挥手说:“余洛,你放心,我会加油的,我们大学里见!”

上楼的时候余洛说:“我好像也有一点喜欢他了哦。”喜乐就应道:“那样真好,他本来就是喜欢你的。”她的语气很平静,心却在一点点地下沉。

“哈!看你紧张的,放心啦,我才不会!除非他变成大明星!”余洛说着抱抱喜乐,“说实话,你为他做了这么多,真的值得吗?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喜乐摇头,在罩了暖黄色灯光的走廊里笑,“我已经告诉他了。”

“那祝福你喽!反正到时候我一走了之。”

余洛家里已经在联系出国留学的事情了,本来就是想让她带着高考成绩走的,喜乐在深切的希望和祝福中撒了谎。她知道这其实是一场欺骗,她在利用连城的深爱而去骗他,可是,哪怕只是一个虚妄的幻想,能让他越走越好,也是好的。

青春的奢侈,就是在想念他的七百多个日子里,用清澈的心情叠出一颗颗沉默的星星,给一个不属于将来的人。

10

高三,有梦想的人都在努力。喜乐选择了一所北方名校作为目标,邵宁走艺术生,课余学播音。就连余洛,因了她一直以来的骄傲和完美主义,也在和试卷抗衡,要给自己的高中一个完美的注脚。

连城的音乐越加的精彩,甚至市里的电视台也邀请他做节目。但除了周末去酒吧那边驻唱,他谢绝一切演出邀请。学业,音乐,还有家里的琐事,他长出三头六臂,尽心尽力地要把一切做好。

高考的前一天,几个人在酒吧聚会。邵宁的亲戚老板也祝福他们能金榜题名,大家肆意地高歌,彼此打气。不大的房间里满是指点江山的壮志豪情,仿佛大学生活已经到来。都没有喝酒,席间连城对余洛说:“我会实现我们的约定的,余洛,你相信我。”她看看喜乐,举杯而笑。

八月,余洛出国。走之前并没有告诉连城,只有喜乐去送她,两个女孩紧紧拥抱。然而余洛说:“算了,喜乐,没结果的。”

喜乐摇头,只说一路顺风,学业有成就回来。

那个下午,喜乐回到家里,握着刚收到的录取通知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捂住脸难过得哭了。电话固执地响着,邵宁询问喜乐的结果,听到她在哭,匆忙地跑来她家楼下,还以为喜乐落榜。

邵宁站在楼下挥手直到喜乐下来,两个人坐在江边彼此沉默。她如愿以偿地考入了那所北方名校,邵宁虽然没有能去那所最好的传媒大学,但也录取到了同一座城市。然而连城因为过于劳累加上一直营养不良,在最后一场考试上晕倒,没了成绩,他落榜了。

临行前的一天,她去找连城,江边的那棚户区喜乐是那样熟悉,熟悉到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路口都觉得可爱。那个夜晚,月如弯弓,星子寥落的闪着,江面上是茫茫然的雾水。喜乐说余洛已经走了,连城把头埋在膝盖里,“我是不是特没出息……”他自顾自地说着。喜乐靠着他的肩,难过得无以复加。那些汽笛仿佛是一场遥远的航行,喜乐想了想说:“余洛走之前让我告诉你,你一定可以做到,You should never give up!”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三年前自己默默许下的承诺。仿佛看到连城站在人生的舞台上,响亮而漂亮地唱出自己的歌,漫过来的潮水般的掌声和微笑。

后来他们都哭了。

11

连城复读的那一年,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封来自那个北方城市的电子邮件,余洛写来的信。满满的都是鼓励和期望,她提醒连城不要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他们不打电话不上网聊天,只是每月一封电邮。连城的回信真诚坚定,对她说自己的状况,告诉她自己从未忘记那个约定。明年的夏天,余洛一定可以看到自己的微笑。

只是他并不知道,网络的另一端,坐着幸福而哀伤的喜乐。她违心地扮演着另一个女孩,被他毫不知情地爱着。

一年之后,连城发挥得不错,考上了。他在邮件里兴奋地告诉余洛自己的激动,急切地等待开学。他已经喜欢了她四年,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可喜乐却陷入巨大的苦恼中,她几乎已经想象出连城来报到的那天,清澈挺拔的少年背着吉他足以在大学里成为一道风景,引得无数女孩的侧目。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去面对他呢?怎么解释这一年来自己的欺骗?

邵宁经常来看望喜乐,两个人在学校里散步,他已经在学校里崭露头角,主持过好几场晚会。同样被数目可观的女生追求,却也不曾牵起哪一只手。被喜乐笑作颇有出家当和尚的潜质。可当他知道后也没有了主意,沉默半晌后说只能实话实说了。

可就在那年八月,新学期开学前夕,余洛回来了。

喜乐和邵宁去机场接她,她几乎是哭着跌进喜乐的怀里。他们带她去学校的招待所里,余洛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出这一年来的遭遇。那家中介公司是个骗局,她一到国外就被安排到一座偏僻的工厂里做洗衣工,一天十个小时不间断地工作。而那时候,爸爸在生意上遭遇了危机,家境也败落下来。她在国外孤立无援地过了一年才攒够回国的机票钱,可以说是逃回来的。喜乐看着消瘦异常的余洛,她的脸上满是沮丧和憔悴,心疼地抱着她说不出话。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余洛不愿意就这么回去。她打算留在这里调整一下状态,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便利店打工,喜乐去看她的时候余洛站在收款机后面熟练地收银装东西,曾经白瓷般的手上刻满了艰辛和困顿。她失神地等她下班,叹息着只觉得命运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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