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穿过了林细细的孤单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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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过得最慢的是时间,过得最快的,也是时间。中考夹带着看不见的硝烟呼啸而过。

我还记得去学校拿分数的那天是个雨天,我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裙子和白球鞋,到学校的时候浑身泥泞。

还没从班主任手中接过分数单的时候我就有不好的预感,因为班主任看着我的眼神不是欢喜而是遗憾。而当我看清手中那张写着林细细的名字的分数单时,我一下子就懵了——比我自己预估的分数整整低了40分,总分离景美的录取分数线差一分。

我看了细分目,其他几科大抵都正常,只有语文的分数极低。班主任小声对我说:“细细,我已经打电话帮你问过你的分数了,除了作文之外,其他得分都正常。你的作文……不知道为什么,查不到卷子,也查不到分数……是0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我那个小小的,一到雨季就潮湿阴暗的家的。奶奶早上特意买了一条鱼,说是庆祝我考出好成绩——这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是却一下子变成很遥远的奢望了。

我呆坐在家门口,看着雨水从屋檐上不停地滴落下来,形成一道雨帘,不想说话也不想动。有个模糊的人影在门口晃了一下,后来他推门进来,站在雨中,直愣愣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当我看清那个人是楚柯城之后,我忽然一下子醒了——刚才我就听何小麦像播报特大新闻一样地说过,楚柯城这次考的特别好,再加上他体育特招的加分,居然能去上景美了。

哈哈,真可笑,楚柯城考上了景美,可是林细细却与之擦肩而过。那么拼了命地念书,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艰辛,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看清楚了吗?我林细细从小就生活在这座陈旧破落的小院里,家里穷得电灯都不敢长点……

我对着楚柯城冷笑,我说:“你是来嘲笑我的吧,贵公子?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楚柯城,我穷,我倒霉,我那么努力信誓旦旦却上不了景美,而吊儿郎当的你却能随便就达到我的目标!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不公平?楚柯城,你知道我以前怎么看你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做朋友吗?因为我觉得你是个笨蛋,是个傻子,一无是处,我从没想过你能考上景美!楚柯城……”

我像个疯子一样站在雨中喋喋不休地对楚柯城说话,把心里的失望和挫败都转化成伤害人的锋利字句,一刀一刀地戳到楚柯城的心里。我也不知道那时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大概只是在自己不快乐的时候,也不想看其他人春风得意喜气洋洋吧。在被对方的优势伤害到之前,抢先一步将对方伤害。

幸福的人和不幸的人从来都不是一国的。

楚柯城的眼神从热切到惊讶到慌张到愤怒到寒冷,最后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那场大雨,还有那场属于林细细的“脱口秀”,就那么轻易地把我和楚柯城的友情一刀劈断,从此,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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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执意要为我去教育局反映情况,她固执地认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六十七岁的奶奶和十五岁的林细细,在那个下火的夏天,一次又一次地去教育局,去有关部门反映情况,恳求他们再仔细查查。

我和我的奶奶无权无势也无钱,一开始的时候接待人员也还礼貌,到后来就不耐烦起来。我看着奶奶花白的头发,满头的汗水,看着她为了我抱着某官员的腿下跪……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哭着把奶奶从地上拖起来,拉着她的手回家。我说:“奶奶,我不要念景美了……附中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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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开学的时候,秋老虎发威,灼热的阳光白茫茫的晃人眼。

附中校服的料子很低劣,很硬,磨皮肤,还不透气,一出汗就很不舒服地黏在后背上。我站在新生队伍中,难受得熬过了那漫长的一个半小时。

解散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身后叫我的名字,眯着眼睛转过身去,却撞上一双澄净无澜的眼睛。

是楚柯城。他怎么会来附中呢?他不是考上景美了吗?楚柯城看了我一眼,然后没有一点表情地将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好像之于他而言,我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

叫我的人,不是楚柯城,是何小麦。初三时坐我后面的何小麦,暑假里似乎又长胖了一些,跑上来和我打招呼,可是我的眼前却一直浮现着楚柯城看我时淡漠的眼睛。

其实那天的大雨之后,当我慢慢接受了自己中考失利的事实冷静下来之后,我特别后悔那天对楚柯城说的话。都是我的自卑心作祟,混合着些嫉妒和不甘心,在一瞬间发生化学变化,膨胀到我单薄的身体无法控制,一股脑儿地丢向了楚柯城。

我一直想当面对楚柯城说一句对不起,可是高一时我们不同班,相见机会极少,偶尔在校园里碰到了,我也绝无法鼓起勇气,勇敢地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就这样拖啊拖,拖到了2001年的秋天。我们的高一已飞速地过去,成为昨天的历史,高二生活拉开了序幕。高二文理分科,让人惊讶的是,一直很怕背书的楚柯城竟然读了文科,和我同班,还同桌!

高二开学那天在我的座位旁看到楚柯城的时候,我惊讶得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像个傻瓜一样说不出话来。楚柯城吹了吹桌子上的灰尘,逆着阳光很仔细地看课桌面上学长留下的刻字,漫不经心地说:“干吗,看到鬼啊?”

这是楚柯城在一年之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虽然有点丢脸,可是那时我真的有泪奔的冲动。

我很小声又飞快地说:“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楚柯城。”

“什么?”

……

第四次的时候,我终于发现隐藏在楚柯城嘴角的笑意了,明白自己被他耍了,也知道他已经原谅我了,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爱哭的小女孩。坚强勇敢铁骨铮铮,永远像戴着一张面具一样笑眯眯的林细细,其实也有脆弱爱哭的时候。

楚柯城递了张纸巾给我,然后托着下巴趴在课桌上侧望着我,笑笑地说:“林细细,你很丢脸哎。”

我捂住脸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丢脸,不知道原来楚柯城的原谅对我来说竟然有那么重要的分量。

楚柯城,原来我林细细很怕和你此生都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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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楚柯城又恢复成初三那一年好朋友的样子。他闭口不提为何放弃景美上附中,依然还是像以前那样贪玩不爱学习,每天放学都抱着篮球往篮球场上冲;我也还是台可怕的学习机器,无论大小考试都力求完美。楚柯城上课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影响我认真听课。可是无论他是竖着书本一首接一首地唱我喜欢的歌手的歌,还是故作神秘地玩新奇的小玩具,都没有办法影响我分毫,所以不久之后他就因为无趣而放弃了。

只有一次,楚柯城害我一起被罚。那是周三上午最后一节的数学课,我偷偷抱怨说:“楚柯城,我好饿。”

楚柯城说:“那好办。”说着从课桌里抽出草稿纸,画了一个很大的饼,大方地说:“喏,给你吃,别客气。”

结果被眼尖的数学老师发现他走神,叫他站着听课。

楚柯城站在那里的时候,还不停地在饼上点点点。我偷偷问楚柯城:“你在做什么呢?”

楚柯城说:“这是饼上的芝麻。”

我愣了一愣,然后抑制不住地笑出声,结果被最喜欢我的数学老师白了一眼。

和楚柯城有关的回忆都让我觉得温暖而快乐,似乎全部的画面都充满了明亮的光线和糖果一样甜蜜的芬芳。我曾经以为楚柯城会像这样子一辈子在我身边,做我的好朋友,和我不离不弃。

我从没想过改变这种关系,我更没想过,楚柯城,有一天,会变成不是我的楚柯城。

所以我一直记得那个属于我和楚柯城的最后一个午后,我在写作业,楚柯城趴在我的身边睡觉。

那年夏天的阳光很清澈,午后的时候,斜斜的阳光会透过窗户照进教室,跳跃在我写字的手指上,试卷上。有时我看着看着就会不自觉地发会儿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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