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喧嚣已落幕

虽然他走的时候,一直说,“你有种的话就报上姓名来。”我毫不畏惧,“高三(3)班,张小竹。你尽管找我来好了。”

围观的人全部走光了,那个女孩儿还站在那里没有动,周文山先伸出手来,“我是七班的周文山。”态度非常诚恳,然而这样尴尬的事情,谁会好意思告诉你姓名。但是那个女孩儿却在犹豫之后,伸出自己的手,和他轻轻地握住,“吴妙杞。”

这个名字我绝不是第一次听到,每次大考过后的光荣榜上,前十名里一定会出现这个名字,和周文山的名字隔不了几个人的距离。每次大榜都要附上照片,唯独她的名字后面永远是好大的一块儿空白。所以我才会不认识面前的这个女孩儿。

我在后面推了他一下,“你还走不走了,要不你们再交流一下学习经验。”听出我口气里的不友好,女孩儿的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却是一闪而逝,马上平平和和地和我们说再见。

周文山的额头磕破了,红色的血凝固出奇怪的形状,我把矿泉水倒在纸巾上给他擦拭的时候,他就一直绷着脸不让自己出声。“疼就叫吧。”我这样说,他才松口轻轻地叫了一声。

“怕疼就不要逞英雄。”我下手忽然重了一下,这次他却没叫,而是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小臂也破了一块,是蹭在墙壁上弄的,周文山问我疼不疼的时候,我就特别没好气地说,“我才没你那么娇气。”

周文山扁扁嘴,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你似乎不喜欢她。”他停在巷口说。

我嗒嗒嗒地跑回家去,没有停留,似乎想要飞快地逃离他的视线。

这不是我张小竹的性格,可是我却不能像往常一样对自己收放自如。

看到我胳膊上的伤,张亚弥凑到我面前大声地问我:“怎么了?”

“不小心蹭的。”我的不开心像火药一样在整个房间里扩散蔓延,张亚弥看看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吵吵着要吃这个那个的,一个人去冰箱里翻剩饭了。

我走进屋子里,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黑暗让我变得格外清醒。

我的反常是因为周文山的反常吗?他是那样乖巧的男孩儿,也许这个词用在男生的身上有一些莫名其妙,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他几乎不怎么运动,每天就是认真地听课学习,不上学的时候,他就背着书包,坐公交车从这个补习班赶到那个补习班,就是这样才使他骄人的学习成绩处在不可动摇的位置上。我打架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劝架的那个,然后在回来的路上,絮絮叨叨地教育我,虽然他知道我几乎听不进去。

然而这样的他,却勇敢地站出来,努力地想要用自己的肩膀去抵挡所有迎上来的拳头,有一瞬间,我确定自己看到了他眼中异样的光芒,那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神情。虽然我企图说服自己那不过是我在黑夜中眼睛所捕捉到的模糊影像。但是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它就是告诉我,周文山,动情了。可是我,究竟为此难受些什么呢?

第二天我起个大清早,靠在巷口的路灯下面啃着烧饼等周文山出来。看到我,他似乎小惊讶了一下,因为以往我和他闹脾气总会有十天半月的不理他。周文山聪明地不再提那件事情,也没有在我耳边提起吴妙杞,他似乎隐隐地觉到什么不对劲儿,但是你知道,有些缘分,一旦开始,就像开出去的火车不到站是停不了的。

周文山打架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我还坐在三楼回廊的桌子上悠闲地看着下面的小树,不过是大考结束的第一场。据说是因为坐在吴妙杞旁边的男生强行要看她的试卷,被老师认为是两人伙同作弊,统统没收了卷子,周文山也不考了,在考场上就揪着那个男生的衣领打了起来。我心里忽然的不是滋味,从桌子上跳下来,盯着面前正在议论纷纷的同学问,“他现在在哪儿?”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忽然的打搅吓了他们一跳,几乎在整个年级里,大家都默认我和周文山是一对儿的,如果不是没有注意到我在身后,这样的话是会避开我的。

“快说啊!”我的情绪忽然就起来了。

“大概被领到政教处去了吧。”

“靠!”我的书包哐的一声砸在桌子上,脚步匆匆地去政教处。

我背靠在墙壁上一直到有些累了,顺着墙慢慢地下滑直到坐在地上,才终于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他们双双走出来,看到门外坐着的我,周文山的眉眼垂下来,似乎有一些疲倦的样子。

“我饿了。”我站起来说。他于是看着吴妙杞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不了,我还要回家。”客气的拒绝,似乎连目光都没有平直地放在他的身上。就在我们已经转身的时候,吴妙杞忽然停下来对他说,“如果你偏要进入某个不属于你的世界,最后只能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周文山,请你以后不要再掺和我的事儿了。”

我没听到周文山的回答,只听到自己清晰强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压迫着我敏锐的神经。周文山幽幽地看了一眼她转身的背影,然后移开了自己的步子。

“嗨,并不是所有救美的英雄都会得到美女的青睐。”我跟在他身后用我一贯满不在乎的语调说道,但是却没有一丝调侃他的意味,反而深深地为自己觉得悲哀起来。

周文山要带我去吃饭的时候,我说算了,不如出去走走。我们就沿着学校外面的公路一直走到护城河边上。我们都有心事,只不过我看起来更加痛苦一些,做自己喜欢的人的爱情观光客,我痛苦得几乎忍不住想从这大桥上跳下去了。

周文山问我记忆里最难忘的东西是什么?我看着他忧伤的眉眼,摇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然后我就听着周文山像个哲学家那样絮絮叨叨,“最难忘的不是许多人心心念念的初恋,也不是害自己心肺俱裂的失恋,而是你在年幼的时候认真许下的承诺。”

听这话,周文山不是才刚刚萌动了,原来一早就发芽了,直等着开花结果呢,这么说,吴妙杞不是第三者,我倒是那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了。这样一想我更加郁闷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周文山说他们的童年故事,最后我靠在柱子上就睡着了,差点儿真从大桥掉到下面的河里,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一脸严肃地看着周文山说:“反正小时候的事儿都过去了,就算了吧!”

但是周文山不,他看着清澈的河流举起自己的手臂,那架势好像要发誓自己不怎么怎么样就不得好死一样。然后他说,“你硌着我胳膊半天了,很疼啊。”我这才意识到,在柱子和我的脖子之间还搁着周文山的胳膊呢。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说出了我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他说,“小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承担那么多,我必须帮她。”

我说,“你可以闭上眼睛啊。”然后周文山就瞪我。

回到家的时候,张亚弥难得地没有吵我,这样的情况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不在家。他很宅,一个月基本上不出家门的,只有他偶尔出去领稿费的时候才会难得地走出家门,还有每隔两三个月,他都会出一次远门,自从十一岁搬过来开始,这俨然成为了他的生活习惯。

在最近的这些年里,他的漫画一直卖得不好,也没再出漫画书了。只能给一些报纸杂志画可怜的四格漫画,拿数额微薄的稿费,偶尔有几笔大数额的稿费,他就会叫编辑特意用汇款单弄过来,然后在吃饭的时候超大气地甩给我,“小猪,拿去。”

其实他一直很用功,常常晚上很晚都不睡觉,趴在桌子上画啊画的,有时候他实在画不下去了,就从书架上抱出他早些年画的那些畅销书,一页一页细心地看。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张亚弥偶尔跑到凉台上看他种的那些花,因为营养不良照顾不周看上去蔫了吧叽的。有一次张亚弥竟然打鸡蛋到花盆里,他说他的小茉莉就要枯死了,要赶紧补充营养,我跟他发了脾气,我说,“张亚弥你知不知道鸡蛋现在多少钱一斤?”他特别委屈地看着我不说话,然后神色黯然地回自己的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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