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风筝飞啊飞

岂有此理,两人放的还是绿蝴蝶风筝,分明是在给贺馨欣戴绿帽子。

这只绿蝴蝶的风筝看上去性能格外好,带着长长的尾巴,不断地冉冉升起。邵佳三和那位女孩也像是在配合风筝似的向更好的一面发展,两人显得亲密无间。雷小卡憎恶地在一旁注视着,心里升起一个复杂的想法:如果邵佳三的吸引力真的能够使得贺馨欣和此时在他身边的女孩同时情真意切地为其倾倒,那么三角形的恋情关系一定是乱麻缠鸡脖子的纠结事件,由此可见,现在他们两个在一起就算不上是什么亲密无间,简直可以称之为亲密无间道。谁让他把男女间原本两环相扣的关系弄得那么环环相扣。

春日的阳光分外亲切,春风和阳光像商量好的一样温柔地抚摸着人们的脸颊。其实对于大多数天空中的风筝而言,由于大气压力的关系,它们在天空留恋的高度有一个限制的界限。经常可以看到这只风筝飞得很高,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飞得很远。手中的风筝线绝大多数是在为风筝奔赴远方而提供协助。

雷小卡通过目测,很快确定那只绿蝴蝶风筝属于见远不见高的类型。在广场上所有风筝迎风飞翔的方向,是一座座高低不一的楼房,这些楼房与广场之间的距离很紧密,使广场显得尤为狭小。城市规划方面的这种缺陷刚好让雷小卡从中获益。他认为自己可以巧妙而无形地将报复邵佳三的心愿顺利完成。

离开广场向不远处那片楼群走去的雷小卡一直不忘仰着头,判断绿蝴蝶风筝的方位。他最终在一栋家属楼前停下了脚步。从外观上看,这栋楼非常老旧,可能已被列为拆迁对象,楼层的许多玻璃已经被敲碎,看上去已没几家人居住。

进入楼口,雷小卡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直奔顶楼。还好顶楼设有通往天台的铁门,而铁门上也并没有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大锁,只是象征性的有一把插销孤独地履行着自身职责。

拉开插销,推开铁门,天台的宽阔一览无遗。然而对于雷小卡最具价值的是,广场上很多通向天边的风筝半路遗留的风筝线都在这里触手可及!雷小卡不由得为自己的推理暗自窃喜起来,他站在天台遥望广场上众多放风筝的人群,他们渺小得好似蚂蚁,而他们的风筝现在就在他头顶上方飞行,他甚至来个大跳,差不多都能伸手拽下来一只。

没错,雷小卡的目的就是将邵佳三的绿蝴蝶风筝线铰断,像放生珍惜鸟类一样,放生这只风筝。他知道这种报复手段有些太过阴骘,但他更觉得“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是一句非常伟大的箴言。在他看来,邵佳三无疑是个伪君子,他竟然恬不知耻地穿着这个女孩给其买的衣服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在广场放风筝。

我让你们放!雷小卡自说自话地果断下手,跳起一把揪住了头顶上方的绿蝴蝶风筝线,手中顿时传来痛感,就像抓着一根绷紧的、不断游走的琴弦。一下一下,硌得生疼。雷小卡耐住疼痛,用另外的一只手掏出兜里的一串钥匙,那上面挂着一个指甲剪,他就是用这个指甲剪铰断风筝线的。

断线的绿蝴蝶风筝一上一下地抖动,幽幽地朝远处跌落。最多三分钟,它将降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而手上断了的风筝线已经松弛,像飞扬的柳絮一般软软地滑落。

4

做完这一切之后雷小卡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在天台上来回踱着步子,目光显得心事重重。也许在一定制高点上的人都会有一种来历不明的伤感,可能因为目所能及的地方无限辽阔,故而就会产生出对自己生命沧海一粟的悲凉以及对前尘往事感慨万千的回望。

雷小卡回想自己十五年来的生命历程,禁不住悲从中来。他想起之前的山村生活虽然充满乐趣,但是这些乐趣从没有在他身上真正意义地得到显示。当时村里的孩子都酷爱以他的父亲为靶子,对雷小卡射出种种诋毁之箭,这些由刺耳的话语铸成的箭,无处不在地钻入他的耳中,使他难受得颤抖不止。

雷小卡的父亲,这个自私的男人在雷小卡十岁时,抛弃了自己的妻儿,领着同村的一个年轻寡妇义无反顾地私奔了。从此,村里的流言蜚语像空气一样始终伴随在雷小卡和他的母亲的左右。而雷小卡又并非一个个性强烈的孩子;只要听到闲言碎语必跟对方剑拔弩张。为了那些他无比痛恨的言语能够在耳中绝迹,每每和同村的小孩玩耍,他采取的是阳奉阴违、表面讨好的姿态。一旦玩的时候出现脏活累活或者什么承担罪名的任务,他立即自告奋勇,用违背自身意愿的行动换取他人的口德。

周围孩子的嘴雷小卡可以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使之封口,大人的话就比较麻烦了,要在这些成年人跟前换取耳根清净,估计还得掏封口费。不过大人们有个好处就是嚼舌头一般是在背地里。可有的时候没找好地方也是件让人头痛的事。有一次雷小卡正在蹲茅坑,外面两个老妪上完厕所竟选择在厕所门口东家长西家短地乱嚼舌头,而且当天两人的兴致都很高,闲话的主要内容正是对准雷小卡的父亲,这个话题能够发挥的余地可谓天高任鸟飞,两人谈得很宏大也很难听,一气谈了一个半钟头才离开。雷小卡在厕所里羞愤得没有勇气出去,咬牙在臭烘烘的厕所里不顾双腿发麻,一直痛苦地蹲着,以至于随后两天身上的厕所臭气始终无法散尽。

另外,雷小卡在村里还有一个背负多年的绰号,因为自小在智力方面就比其他孩子呆得多,所以还在童年的初期阶段,“老呆”这个绰号就如同标签一样贴在他身上,不过这个绰号再怎么也比他父亲的丑闻要好受得多。

雷小卡的母亲终于没有老呆在这个山村。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清晨,她带着雷小卡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千里迢迢地进城去寻找自己的丈夫。母子俩租住了城里最便宜的地下室过活,安顿好一切,母亲去找工作,最后选择在一个菜市场起早贪黑地卖菜维持这个残缺家庭的生计。

找到父亲的那天纯属巧合,母亲像平常一样扯着疲倦的嗓子吆喝菜品的名称,不经意的一瞥中,母亲看到这位离家四年多的男人正在一个肉食摊前厚颜无耻地赊猪头肉。当母亲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向他走近时,父亲微微一惊,然后灵动地表现出男人特有的死要面子的劣根性。噢,媳妇来了,快来割上两斤猪头肉。我出来忘带钱了。

父亲是个好吃懒做的惯贼,整日游手好闲、见啥偷啥。一旦销赃后有了钱,便沉浸在大手大脚的热情中。与他一起私奔的寡妇因为无法忍受跟着他饥一顿饱一顿的潦倒生活,早已离开他从事了一项为人所不齿的职业。事实上母亲与父亲的邂逅并不代表一个完整家庭的重见曙光。父亲是在回归家庭两个星期后的一次盗窃中被警方抓现行的,由于之前拘留所的无数次出入,保留案底的警方这次没有对他手下留情,面对他的,将是长达五年的铁窗生涯。

雷小卡和母亲注定就是一对孤儿寡母。

不能再回顾往事了,再这么想的话雷小卡几乎要有跳楼的冲动。他突然清醒地意识到眼下的处境,觉得自己站在这天台上目标太大,极不安全,万一邵佳三朝这边楼房顶多望几眼,自己岂不暴露?雷小卡不安地眺望着广场上的人群,他又觉得并无大碍,因为这个距离都让他无法分辨广场上的男女之别。就算邵佳三看到楼房顶有人,顶多以为是个安装太阳能的工人。

从天台离开时,雷小卡注意到天台的一角孤零零地坐落着一个太阳能热水器,上面深紫色的玻璃管在阳光下散发出奇异的光芒。睹物思人,他一下子又想到蹲大狱的父亲。父亲曾在床底下塞过很多不知从哪个楼房顶偷卸下来的太阳能热水管,不过后来都被警察没收了。雷小卡苦笑了一下,离开此地。

5

即使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供养着雷小卡上学,可因为之前在山村学校底子没有打好,进入城市学校难免会吃力,而吃力使他渐渐吃不消,成绩始终在班级的差生队伍里徘徊不前。为此雷小卡很有负罪感,只可惜这一个负罪感还没来得及消除,另一个负罪感又不可抗拒地姗姗而来。不错,雷小卡喜欢上了贺馨欣。都说早恋的果实是苦涩的,事实上早恋的果实和成功的果实一样,一般情况下不容易生长出来。基于自身及其家庭的种种原因,雷小卡认为自己也许使出浑身的解数,也无法拨动贺馨欣的心弦。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