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风筝飞啊飞

文/单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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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临,兰街中学举办了一次放风筝比赛。雷小卡一向对这样的活动缺乏热情,他个人比较崇尚富有冒险精神的活动。比如说《鬼吹灯》上面险象环生的楼兰之行,又比如说《西游记》上面斩妖除魔的取经之路。但是令他丧气的是,这些充满诱惑力的东西都只是小说的桥段。如果硬要拿现实生活去作对接,那么冒险根本谈不上,傻帽的称号倒是一定会对号入座的。

雷小卡觉得自己应该务实,已经上初三了,既然冒险经历纯属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么总有该落花有情,水到渠成的事情吧!

校园的那片天空挂着炙热的太阳,流动着纯白的浮云。但是很快,天空中又容纳了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漂亮风筝,它们在同学手中一轱辘一轱辘线的牵制下,悠然自得地成为天空中的一分子。雷小卡无所事事地坐在操场的双杠上,认真审视着漫天的风筝。他发现一个趋势,徜徉在空中的这些精致风筝无一例外地是从外面买来的,没有一只是通过自己手工完成的。

雷小卡回忆起以前在山村上学时,每到放风筝的季节,大家集结在打麦场,所放的风筝全是自己亲手所作。其实风筝的做工很简单,先是用细竹条编制出合理的骨架,然后加以固定,最后依照骨架的形状糊上一层比较柔韧的皮纸或者薄棉纸,如果希望自己的风筝华丽,纸上可以尽情发挥、涂染上彩绘。当然了,简约主义者只需用竹条编好最大众的“王”字形骨架,再偷工减料地糊上一层报纸,便可以放在天空逍遥了。

在那时,雷小卡属于简约主义者。出自他手所做的风筝都好像大面积龟裂的房子,是漏风的。如今雷小卡感到往事真是淡如一层薄雾,转眼来到这座城市的学校已经快一年了,却始终未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雷小卡突然朝地上啐了一口,他认为放风筝的这些同学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简直太没劲了。有些同学之前还口口声声地煽情道,放风筝就是放飞希望。这也太离谱了吧,连自己的希望都是别人做的。雷小卡不知为何要这样苛刻,他一口咬定地推断,眼前这些放风筝的同学绝对没有当年他在山村学校时放得有意义。

事实上不过就是放个风筝,至于这么较真吗。

终于,雷小卡将目光从天空转移到了陆地。他看见一个男生的风筝线和一个女生的绞在了一起,男生一脸坏笑地貌似在努力解开纠结,然而事实是两根线更加难解难分了。最终两只绞在一起的风筝由于在天上失去了有效的协调性,双双坠落。雷小卡看到这一幕时还未来得及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那对男生女生已经咯咯笑着去捡风筝了。虽然女生的姿态看上去有些拘谨,但这种拘谨更像是日后亲昵的一个开端。雷小卡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一切是那个男生的鬼主意,风筝线只是一根红线,他是在有意缔造一出所谓的缘分,并且以此达到酝酿已久的目的。雷小卡暗想,缘分这种东西看来专门是给圆滑的人准备的,哪里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巧合。

2

操场的另一边,贺馨欣拿着一只略显过时的红蜻蜓风筝徒劳地一个人放飞着。因为不得要领,风筝每次起飞的高度甚至还没有她的个子高便黯然跌落。害得贺馨欣又要顾及手中的线,又要一次次地跑去捡风筝,忙得是不亦乐乎。雷小卡在一旁带有欣赏意味地观看着贺馨欣的举动。他看到贺馨欣因为劳累脸上产生的一层红晕,这层红晕看得久了,雷小卡差点晕眩。出现这种效果主要是因为贺馨欣那张娇美的脸映衬,才使得脸上的红晕如虎添翼,具备了让人情迷意乱的性能。

雷小卡当即觉得,世间所有关于容颜的溢美之词都可以实至名归地安装在贺馨欣的脸上。他开始绞尽脑汁地偷偷在心里罗列这些词汇。或许是太用力的想象力发生了磁场感应。贺馨欣觉察到了有人正对她肆无忌惮地大肆想象,她迅速而准确地朝着雷小卡这边一瞥。两人的目光刹那间相撞,雷小卡这边撞得不轻,撞得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左摇右晃。一个念头便因此油然而生,那便是,他迫切地想要学习刚才那位男生缔造出一桩缘分的天空。

微风吹拂着雷小卡的发梢,在这春意盎然的时刻,他怦然心动地向贺馨欣的方向靠近。雷小卡显得很殷勤,第一个动作就是蹲下来替贺馨欣拾风筝。不料贺馨欣见状冷漠地说,我还以为你要给我下跪,刚想说还没过年呢!雷小卡乐呵呵地说,我没有给你下跪,我在帮你拾风筝!

紧接着,雷小卡动作连贯地将拾起的风筝举过头顶,俨然一副劲霸男装的造型。

你数一二三,我松手,然后你一边拽线一边跑,风筝就可以飞起来了!雷小卡脸上泛着红光,兴奋地说。

贺馨欣并没有执行雷小卡的提议,而是一脸轻蔑地将目光移向别处,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雷小卡尴尬极了,他本来觉得自己这个举着风筝近乎雕像的造型足以赢得对方的好感。看来自己失算了。贺馨欣的反应无异于是在向他演化的这尊雕像吐口水,说得夸张点,待遇就差赶上岳飞庙里秦桧老贼的雕像了。

雷小卡刚要失落地放下双臂,丢开手里的风筝,结果就在这套动作即将落实的时候,后背却遭到来历不明的一记重拳。这记重拳彻底落实以后,雷小卡被打了个重重的趔趄。等他气急败坏地转过头,发现以重拳施暴的人拥有着一张英俊而充满邪气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名叫邵佳三,是这所学校著名的问题少年。还击的可能是不存在了,雷小卡感到非常窝火。事实上别说还击了,邵佳三连不服气的目光都没让他放射出来。邵佳三锐利的目光像把匕首似的冰凉地对准雷小卡,让他连忍气吞声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后来雷小卡像个受气包一样静静地不发一言地走开了,只是在从邵佳三身边走过时,眼角的余光才有机会记恨一下他那高大威猛的身影。而雷小卡的余光并不敢在邵佳三的脸上有所停留,仅仅注意到他公然无视在校期间身着校服的校规条例,穿着一件流里流气的奇装异服。

最让雷小卡心痛的是,当时在一边的贺馨欣像个看客一样,丝毫没有对邵佳三的动武行径有只言片语的正义指责,反倒是在他遭到袭击后临走时,听到她体贴地对邵佳三说,给你买的这件衣服合身吗?

怪不得邵佳三在校园里不穿校服,原来其中存在这等猫腻。

回到教室后的整整一天,雷小卡依然没有从屈辱的心境中摆脱出来。尤其让他感到难堪的是,这一切还是在一个自己刚对其钟情的女生面前残酷上演的。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接踵而至的仇恨心理覆盖了他一颗原本善良的心。

3

放风筝,又在放风筝,怎么到处都在放风筝!礼拜日,雷小卡独自一人在广场瞎转时发表的感言。他看见广场上无论大人小孩,都在千篇一律地放风筝,这种娱乐的方式突然让他感到烦躁,个中缘由恐怕是在学校的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引起的。然而事实上,虽然那件事给雷小卡的心灵带来难以弥合的伤害,但那只红蜻蜓风筝的主人依旧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一些眷恋发生在一瞬间,可你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一瞬间居然那么轻易、那么永久地植根在你内心深处,直至这个有些草率的瞬间被你强大的想象力思前想后得体无完肤;就快要发生变异了,你还是不肯舍弃。

广场上空红蜻蜓的风筝未见踪迹,一只绿蝴蝶的风筝倒打开了雷小卡的眼帘。并不是这个风筝本身多么吸引眼球,而是循着风筝线,雷小卡发现这只风筝系自己深恶痛绝的仇人邵佳三所放。

邵佳三不是单纯在放风筝,平常各类打架等诸事缠身的他哪有这份闲情逸致。雷小卡看到他身边手牵手紧紧依偎着一个长得很甜的女生,原来邵佳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让雷小卡困惑的是,女生怎么会不是贺馨欣?

他在泡妞,他背着贺馨欣在泡妞!雷小卡心底的一个声音尖叫了出来。与此同时,雷小卡敏锐地认出邵佳三穿的上衣为上次揍他时所穿。那件上衣可是贺馨欣给买的啊,这对贺馨欣真是个莫大的讽刺。此时,雷小卡多么希望贺馨欣也能在场目睹这场背叛,从而认清邵佳三朝秦暮楚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