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图们的幸福咖啡
我从来觉得强迫症是一种属于阴暗的灰色词语,如同小怪物一样被人侧目,但是听着龙宽的歌声——“我爱这个世界,要它永远不会被毁灭……我是LOHAS的女王,保护大家的梦想,我要我的生命,永远不停在发光……”却忽然感到心里仿佛绽放了一朵陌生又闪耀的烟花,哲学老师说过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的,如果吃素与环保真的在某些人眼中是强迫症,但在另一些人眼中却也是积极的,值得被肯定的。
我和姗姗,小砂和阿昆,我们各自的强迫症也许没有这么美好,但是也不用总是愁眉苦脸戴着墨镜看它。
为了支持乐活女王,我把有机牛奶和有机蔬果放到了购物车里,拎着两个沉重的袋子走出超市,回到阿昆的住处。
“哇!你真是女版的阿昆啊!买这么多东西。”姗姗开门一见我,就嚷嚷道。
阿昆探了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么破费,真是让我太过意不去了。”
我甩了甩拎得酸痛的胳膊,笑道:“没什么,金钱就是要用在这种时候才闪闪发光。”
刚才在超市付款的时候,我就知道存款曲线图的箭头要向下了,但很奇怪的是,那种软塌塌的泡水肥皂情绪竟然没有出现,反而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小小的成就感。
“阿昆,你先吃点儿饼干垫一垫,我给你煮骨头汤喝。”我朝厨房看了一眼,见到姗姗的打扫成果——锅子在阳光下反射着清洁的光芒。
阿昆看着我发愣,姗姗冲我笑道:“那我先回学校了,要是下午的课点名,我就帮你喊到,免得咱俩万一全军覆没,奖学金就没指望了。”
6 红烧蹄骨旁之约
当小火慢炖的肉骨头汤的香味在屋子里渐渐弥漫开来时,我离开厨房,走到阿昆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再等一个小时就OK了。”
“谢谢,谢谢,谢谢……”阿昆一时间好像就会发这个音节。
“我妈以前总说男孩子就是让父母操心,你看你这腿折的,肯定让你爸妈担心死了吧。”我估计远在外地的阿昆爸妈这几天肯定是不断打电话,恨不得赶快过来看看宝贝儿子。
“我爸觉得男孩子受点伤不是大事,打电话问了问情况,安慰了我几句,汇了些钱给我。”阿昆忽然冷笑道:“至于我妈?她才不担心呢!”
见我一愣,阿昆眼睛看向别处,慢慢说道:“我亲妈在我三岁时就去世了……几年之后我爸再婚,于是我就有了后妈。她对我倒谈不上虐待,但绝对不能算好。男孩七八岁的时候最淘气了,我也不例外……但是从我小学三年级开始,一回家就不允许再出来,双休日只要我爸到公司加班,她就把我锁在家里,自己去商场。”
我回想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只要功课做完了,就跟樱桃小丸子似的和朋友玩,童年时光开心着呢。
“我后妈逛商场是没有时间概念的,经常是早出晚归,我也就经常饿着肚子,饿得胃痛眼发花,但我从来不跟她说,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够倔的吧。”阿昆闭上眼睛:“而我们家对面就是大型超市,双休日的人又特别多,我经常是趴在窗台上看着人们拎着大包小包地出来,听着超市广播今天又有什么东西特价,我甚至都能幻闻到那些刚做好的蛋糕,包子和卤菜散发出的强烈香味……”
这样度过童年的阿昆为什么会成为超市达人,谁都明白为什么了,这种隐藏着安全感缺乏的报复性购物举动,谁又能理直气壮地指责呢?
我拿出刚买的牛奶,和阿昆一人一盒地喝了起来,想了想,我说道:“那就继续做你的超市达人呗,硬是压抑自己可能更不好呢。”
这下轮到阿昆一愣:“你还是第一个不说我浪费,反而支持我的人!”
“浪费当然不好。”我说道:“但你不是成心的,以后要是再有指责你浪费的人,让他们过过你那种童年再说话。”
阿昆再次闭上眼睛,眼角的一丝泪光看得我鼻子发酸,于是我立刻起身,走进厨房。肉汤的暖香越来越浓郁了,在袅袅升起的蒸汽中,我想阿昆已经把不想被我发现的泪水擦干净了。
一个小时后,热腾腾的沙锅摆在了阿昆面前,他微微笑道:“小砂说姗姗让他有很多第一次的体会,我当时还笑他夸张,现在想想,说那话真是咬自己的舌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第一次能在非饭馆的地方喝到这么香的骨头汤。”
在阿昆喝汤的时候,我把从超市买来的东西一一放到冰箱,心里对他说道:今天也是让我出乎意料的好日子,我第一次挣脱了存款强迫症的束缚。
虽然今后我也许还是每月要习惯性地去ATM机前报到,但是已经有了一个零的突破,这种惊喜与解脱,让我对软塌塌的肥皂情绪不再那么恐惧。
“冰箱里有牛奶,鸡蛋,肉包子,果粒蛋糕,杏仁巧克力,苹果和橙,还有真空包装的酱猪蹄和烧鸡,这半个月你不会饿肚子了。”我关上冰箱门后对阿昆笑道:“拜你行动不便去不了超市所赐,这些东西应该不会腐烂变质。”
阿昆放下汤勺,一字一句道:“我才不允许它们腐败,一定会在最佳赏味期前吃掉的。你说过,我不是一个成心要浪费的人。”
我心头一暖:“那太好了,如果这些食品全部新鲜地被你消灭掉,下回我就给你做红烧蹄骨旁吃。”
“那我吃定了!”阿昆拍拍自己的石膏腿:“这腿,折得太值了!”
7 安娜苏粉丝的少女时代
期末考试临近,在晚自习大教室里,我看到小砂的那位青梅竹马拎着一个安娜苏的包走进来,我不由感到奇怪。倒不是奇怪她的选择,而是我竟然没看到姗姗有去买这一款。
我拿圆珠笔捅了捅姗姗,示意她看一下。
“哦,那布包是这个月专柜推出的限量新品满额赠礼。”姗姗瞥了一眼,继续做她的英语题。
“你妈不是上个礼拜才给你汇钱吗?怎么没买?”
姗姗推开试题集,对我说:“走,咱们歇一会儿,出去说说话。”
来到走廊僻静处,姗姗问我:“你是不是从小就家境很好?”
“嗯,还可以吧。”
“可是在我的中学时代,我家却非常拮据,对一个长得不错又特爱漂亮的女孩来说,实在是有点惨兮兮的感觉。班上所有的女生,再不济也有点小零花钱,但是我手上真是干干的一张属于自己的钞票都没有。我每次忍耐不住去逛那些女孩用品商店时,听到一旁的促销小姐虽然热情但也诚心地鼓动我买那些漂亮的饰物和美妆品时,心里真是又羞又窘又愤怒。而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学校里有男生背地里叫我芭比娃娃,却被一个和我关系恶劣的女生毫不留情地嘲讽——‘她也配是芭比?!一副穷家小户的寒酸样!灰姑娘最适合她了,还是那种没有水晶鞋的。’那个女孩长得很平凡,但是数不清的女孩饰物和粉嫩衣服让她就是有底气摆出公主的骄傲来奚落我。”姗姗看着我,继续说道:“所以等到我家时来运转,经济情况大大改善后,我就开始不停地买安娜苏的东西,因为这个牌子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处在蔷薇年纪的漂亮女孩应该有的华丽梦幻姿态,所有的花瓣都底气十足地尽情开放。”
我点点头,不想说话,只想听姗姗说下去。
“我曾在我们学校图书馆里的《人间喜剧》上看到这么一句话——‘那些女人想要以疯狂的奢侈生活来对她们靠啃土豆的童年进行报复’,当时我就忍不住哭了……”姗姗探出身子仰望星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后对我微笑道:“不过现在心情已经变了。”
原来上个星期,小砂陪姗姗去安娜苏专柜时,专柜BA殷勤又老套地说道:“这种彩色睫毛膏特别适合你,刷上去后非常有公主感觉,不是每个女孩都能刷出这种效果的。”
就在姗姗已经准备让BA开票时,一边的小砂忽然对她说道:“你不刷也有公主感觉啊。”
“我当时就怔住了,胸口胀胀的说不出话来。曾经那些我耿耿于怀的穷酸少女时代和记忆深刻的恶毒话忽然一下子全都轻飘飘的,仿佛一吹就能散了。”姗姗笑得非常甜美:“那种雨后天晴豁然开朗的感觉,仅仅就是小砂的一句话,你能想象吗?我忽然觉得我那满满一柜子的安娜苏就是我悼念过去的一个空中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