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图们的幸福咖啡
文/豆沙饭团
1 强迫症的灰暗
我是一个有存款强迫症的女生,每个月拿到零用钱后,最喜欢去的地方是银行二十四小时ATM机,看着存款机吃进几张红色钞票,“咔咔”发出点钞声,然后通过“余额查询”看到电子屏幕上有所增加的数字,就心情愉悦,浑身轻松。相反,如果某个月因为一些开销导致我不能按时去存款机报到,我就一定会感到情绪低落,脚步发沉,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整个人好像泡过水的肥皂一样软塌塌的。直到存款曲线图上的箭头突破停滞状态,恢复上扬走势,我的心情才会变好。一句话,我是一个很有葛朗台气质的女生。
好友姗姗是一个有安娜苏强迫症的女生。她有一个小木柜子,里面满满地放着各种各样安娜苏的东西。对于安娜苏每季的限量产品,她更是不遗余力地收集,如果没买到,就会和我没去存钱的状态几乎一样。为了买安娜苏的东东,她一个月别说只吃方便面,就算让她一天三顿只喝糖水,也不是不可能的。
也许在普通朋友眼里,我的存款数字让她们羡慕,姗姗一柜子的漂亮美妆品让她们咋舌,但是我俩却知道被这种强迫症打扰的痛苦,那仿佛是黑洞一般吸取着我们的自由与活力,深深扎根在我们的内心里,让我们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
没有强迫症的人只会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的话,因为我们的痛苦是没有身临其境的人无法理解的。我和姗姗曾经因为相信医学的光环,特意咨询过网上的心理医生,结果却发现情况如同日剧《一公升的眼泪》中演的那样,对于这种心理疾病,医生比患者强的也许仅仅是知道它的学术名称而已,想要真正治愈,难上加难。那个心理医生说的几个自我疗法被我和姗姗回复“试过了,但是没什么用”后,也只能说句“你们还是要努力打开自己的心灵,主动积极地去克服”,给我们留下一道虚拟的无法保证光明的阳光后,就消失不见了。
2 淋雨的男孩
一个天降大雨的下午,我和姗姗坐在咖啡馆里,心情压抑。
姗姗这几天在安娜苏网站上看到夏季限量小魔女幻彩指甲油组推出了,但是她的钱不够,即使这个月不吃饭也买不起。而且因为前几个月借的债还没还清,她也不好再向其他朋友开口了。
我的银行卡当然是能迅速解决她的烦恼,但是姗姗清楚,她开心了,我就势必颓了。我也明白,从存款里抠出一点点就能让姗姗避免被“黑洞吸取能量”,但是我的强迫症让我就是伸不出手。
“别为难了,真的。”姗姗喝了口半凉的咖啡,对我说道:“我特能理解你,强求你借我钱就跟强求我放弃安娜苏一样。”
在我看来,所谓的限量品就是换换花哨包装。而在姗姗眼里,存款再多,消费却紧巴巴的,实在没意义。我俩对对方都特旁观者清,但还是依旧沉迷在自己的内心黑洞里。所以我只能苦笑:“咱俩都有强迫症,还偏偏碰到一起了。”
姗姗闷闷地吐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一个没打伞没穿雨衣却站在雨地里尽情淋雨的男孩撞进了我们的视线。
“这人干吗呢?”看着男孩那不把自己淋透不罢休的样子,我有些惊讶:“这么穿着衣服洗露天冷水浴,不怕感冒啊。”
姗姗忽然翻出自己的钱包看了看,又摸出一面安娜苏的黑色蔷薇花镜照了照:“还好,今天用了防水的眼线笔和睫毛膏。”见我微微疑惑的样子,笑了笑:“反正我的钱不够买指甲油了,不过买一杯热咖啡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也太热情了吧,给陌生人买喝的?”
姗姗又是一笑:“谁说是陌生人,你看他胸前别的,是咱们学校的校徽啊。”
我透过雨滴奔跑的玻璃窗,看到姗姗举着花伞拿着一杯热咖啡走近淋雨男孩,男孩诧异地接过杯子,接着就露出了俊秀的微笑……
这就是我们和小砂认识的经过。
3 超市达人出现
我一看到下雨,就浑身发痒,如果不去淋湿,一整天都难受着呢。我妈带我去医院查过,没有任何皮肤病,我们家人也没有过敏史。我曾劝说自己这是心理因素,强制一下也许会慢慢没事了……”
两个星期后,小砂成为了我们的新朋友。这天中午,在学校食堂里,他坦率地讲述了自己那天淋雨的原因。不过他的话没说完,我和姗姗就放下筷子,异口同声地说道:“但是你发现和自己较劲根本没用,只有淋了雨才痛快。”
小砂点点头:“没错。”
又是一个有强迫症的孩子,我和姗姗看着这个同类,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怪人,有毛病啊?”小砂看着我们的笑容,也笑了笑,但随即有点不安地问道。
“当然不会。”我和姗姗竹筒倒黄豆一样告诉小砂我俩各自的强迫症,那么自然流畅,那是面对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才有的状态。
小砂轻松地笑了:“我的新朋友,一个是小公主,一个是小富婆,真够棒的!”
“不过你这么淋雨,是不是家里抽屉里放满了感冒药啊?”姗姗问道。
“倒也不是。”小砂看了眼正在喝番茄蛋汤的姗姗:“你们那天去的咖啡馆,其实就在我的住处附近,我本来打算淋透以后就回去洗热水澡的,没想到你竟然会请我喝热饮。”
姗姗俏皮地眨了眨眼:“你不早说,既然喝了我的热咖啡,也应该请我们去你家看看啊。”
“不是我家,是我和同学租的房子。”小砂歪着脑袋想了想,夸张地皱了皱眉:“幸好你们没去,要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去了,估计还没进门就想撤了。”
“为什么呢?”我好奇地问道。
小砂忽然笑了:“你们要是知道我室友的怪癖,就不奇怪了。”
姗姗看了看手表:“被你说得我倒越来越好奇了,我们系下午没课,你要是也没课,就带我们去看看怎么样?”
“星期三的下午,基本上什么系都没课。”小砂点点头:“不过我已经打了预防针了,你们千万有个心理准备哦。”
虽然我和姗姗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小砂打开住处大门的一刹那,我俩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难闻气味,混合着腐烂的瓜果蔬菜,变质的牛奶,酸馊的面包,过期的烧鸡酱鸭……再加上男孩子不可避免的脏衣服和臭袜子味,简直是迎面泼了我和姗姗一锅怪味粥,没把我们熏一跟头真是奇迹。
小砂把沙发收拾了一下,勉强空出我和姗姗落座的地方,冲我们嘿嘿坏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我点点头:“我表哥的房间已经是出名的金牌猪窝了,跟你们这里一比,真是太洁净了。”
“没办法。谁让我哥们儿阿昆是超市达人呢。”小砂一边说着,一边翻出两瓶纯净水递给我们:“这是最干净的东西了。”
正在我和姗姗叹为观止地环视着房间时,大门开了,一个拎着两大袋东西的男孩出现在我们面前——想必是阿昆无疑了。
阿昆好奇地看了看我们,冲小砂促狭地眨眨眼:“哟,有客人啊。”
“跟咱俩是校友。”小砂说道,然后无奈地看了看阿昆拎着的袋子:“我拜托你!咱们冰箱还都是满的呢,你又买这么多干吗?!”
“赶上促销,没办法啊。”阿昆一边放下袋子,一边打开冰箱。我和姗姗的嗅觉细胞因为刚才一进门的打击已经迟钝了不少,但还是感到鼻子被冰箱里喷薄涌出的怪气味狠狠捣了一拳。
“算了吧!碰上你,超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大促销!”小砂抱怨着,但还是走过去帮阿昆把冰箱里腐烂变质的东西清理出来,腾空地方让地上两个鼓鼓的袋子吐干净——我估计一段时间以后,这些东西又会从冰箱里再吐出来。
“好可惜啊,有的食品还没拆封就过了保质期。”姗姗跟我耳语,我点点头。看着阿昆清理冰箱垃圾的样子,我敏感地发觉他脸上闪过一丝阴郁的神情,那是我和姗姗以及小砂再熟悉不过的——被强迫症控制的愤怒和沮丧。
我忽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大力拉开半掩的窗帘,打开玻璃窗,让户外的清新空气如同耀眼光线一般冲进这个小屋,然后问小砂:“你们这里的拖把和抹布在哪里?”
小砂愣了愣,和阿昆面面相觑:“拖把?抹布?咱们这里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