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
我才知道妈妈安排他见的非但不是一个丑姑娘,还特别的漂亮,课余时间还经常在一些知名时装杂志上做平面模特。沈樵青今天的出场效果绝对震撼,人家姑娘也没大惊小怪,一直眉目含笑特别有教养,回去跟她妈只说了一句话,“妈,这真是乔阿姨的儿子吗?”我妈的脸都被他给丢光了。
第二天,他在店里趴着看碟的时候跟我说,“我沈樵青头一次在美女面前这么没形象。”
“你看上她了?”我对樵青的闪恋一点儿也不感到吃惊,但是他却说,“世间美女那么多,我要真都看上了还不累死我啊!”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不过我还好像真的看上了那么一个。”
“不是吧?!”
“我不确定,一点点儿感觉。”他说着站起身来转到柜台边上,“我有双鞋子就是给她留着的,她都来看过好些遍了。”然后他惊叫,“我的那双淡蓝帆布鞋呢?”
“卖了啊~~”我有些慵懒地看着他说。
“卖了!什么时候?”他的小紧张看上去那么真切,印象里,对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女生,都没有这样过。
“你自己不会看账本啊!”然后我低下头继续看我的书,任樵青对着我吹胡子瞪眼睛,还是无动于衷。
6
不用给樵青看店的我变得轻松了许多。我常常在阳光不那么毒辣的四点以后去大街上走走,下了楼,穿过小区,转三条街道,就可以到靠近河流的公园。那里风景好,空气也好,是难得休憩的好场地。
我买了一个冰激凌坐在桥上吃着。一个耳朵里塞着耳机,听那些让我动心的音乐,忽然好像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可周围没几个人呀!我摘下耳机站起身来,我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顺着那细微的响动慢慢地寻去,走到不远处的石像下面,然后在背光处看到了她。
她蹲在地上默默地承受着一个男生落在她身上的拳脚,头发松散在肩头。一定很疼,可是我没听见她吭一声。眼前忽然浮现出她曾经明媚的笑脸,和现在这样的情况形成强大的反差。我手里剩下的半个冰激凌直接扣在了那个男生的身上,“放手!”我的力气相对于他来说似乎太渺小,但是在他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候却停下了手,一直一直地看着我,然后慢慢收回他的目光,转身走了。
我的脸因为情绪激动涨得通红,我还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要教训的人就不见了。我看到他脚下穿的那双淡蓝帆布鞋,直想哭。然后我就看着她把自己松散下来的头发用手捋顺,然后重新扎起来,微微的风把她额头的碎发吹起来,我才看到她的脸上有些青紫的伤痕。夕阳很好看,我急忙转过身用手背拭去掉下来的眼泪,我究竟在悲伤难过些什么呢?我说不出来。她脸上的表情一直都那么自然,好像刚才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她笑的时候会忽然轻轻地皱一下眉头,因为嘴角上翘的弧度牵动了她的伤处。
“疼吗?”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轻轻地问。我发现我竟然不敢面对她脸上那种分明破碎却分外美好的神情,让我心悸。
“没事儿。”她忽然笑嘻嘻地把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我肚子饿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啊~~”她笑得真假,我却拆穿不来。我所有的问题都要溃烂在肚子里,可我还得跟着她这样欢欢喜喜地演下去,如果她不把悲伤外露,我也只好陪着她这样憔悴的开心。
7
我带她去吃我和樵青都喜欢的鸡汁面,她眯着眼睛说好吃。等她吃饱了,我们坐在小餐桌的对面有点儿相对无言的感觉。后来她开始慢慢地说话,她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靳元知了,大概只有九岁吧!那时候她妈妈刚刚去世不久,爸爸整天除了赌博就是酗酒,她常常吃不上饭,还要被同学欺负。他常常带吃的东西给她,同那些欺负她的人打架。他父母早就去世了,他只有一个奶奶。从那个时候她就打定心思要追随他。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也决不从他身边走开,除非他放弃她。
后来他考上了一个三流的本科,学设计。学费贵得吓死人。于是这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她得想方设法赚钱供他。“他是那些年里,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辜负他。”这是她的坚持。
“可是,你不觉得,这对于你的处境来说,有些强人所难吗?”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
“只要用心,什么事情都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啊!”她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受了很多的苦,反倒是搁满了太多的希望。“真奇怪,我看到你就想说很多的话。”她忽然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的眼睛真亮,黑是黑,白是白,像清冽冽的井水。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外面忽然响起了樵青的声音,“老板,给我一碗鸡汁面。”还没进门就点饭,是他的一贯作风。然后他看到了我,“呀!瑜童,你这么晚不回家过来吃面啊。”
“唔。”
“老板,你好。”她和他打招呼。
“呀,呀。是你呀。”他的脸颊忽然飞过了两团小红云。
“嗯,我要走了。你们慢慢吃吧!”她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我也顺势起来去送她。走出店门没几步,她就停下来说,“你是瑜童对吗?”
“嗯,沈瑜童。”我说。
“好的,瑜童。再见。”她话音刚落就大步地跑开了。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我是青空。”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悠悠地飘荡在我的耳边。
这声音似乎穿越了层层的时光,一直回响在记忆的某一个地方。
8
“你认识她?怎么我不知道呢!”我刚一进家门,樵青就开始喋喋不休。
“我卖鞋子给她的。”
“你卖给她了?”
“嗯。”
“多少钱?”
“账本上不是记着呢吗?”我开始觉得疲倦。
“你怎么能卖她那么贵呢?!她来看过三次了,一直没买,只问了一次价钱,肯定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钱,你怎么能卖得那么贵呢?”樵青那个架势,好像在讨伐我这个“奸商”,却忘记了那价钱可是他自己定的!
“好吧!她只有一百八十块,剩下的钱是我自己添上的。”我知道樵青说他看上的那个女生一定是她了。
“哈哈。”他脸上马上浮现出满意的表情来,“看不出你还挺善良啊!”
“我要去睡觉了。”我推开他走向我自己的房间,这人压根没提要把钱还给我。
“哎,她叫什么?”
“青空。”
我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个名字。
缘分是怎样的一种东西呢?就算是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我们也一定会遇见,这是上苍冥冥之中早已经安排好的,让我们来完成一场青春的旅程。
我写的稿纸用完了,就去了附近的文化用品商店。挑了三本儿去前台结账。
“五十块。”
“你打劫啊!”我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一张清冷的面孔。我一时没想起,但他脚下的那双帆布鞋提醒了我,我于是咬着下唇瞪着他。
“三个条格本一共二十块,剩下的三十块是你请我喝茶用的。”他真是有够无赖。
“谁说要请你喝茶了?”我丢下二十块钱给他。转身要走。
“我请你喝茶总可以吧!”他耸耸肩膀说道。
“我没兴趣和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在一起喝茶。”他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神情有些微的不自然,奇怪我怎么还看到了哀伤,这样的表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坏蛋的脸上啊!
“你会有兴趣的。”他盯着我的眼睛有些笃定地说道。
我却对他这种盲目的自信非常反感,“除非我疯了。”
居然会要命地喜欢上这种一无是处的男生,我为青空感到不值。
我大概有一个星期没见到青空了,没事儿的时候我开始愿意去樵青的店里坐着,我总是抱着一线希望,也许我会在这里遇见青空。
但我没想到会以那样的方式。她总是以一种突如其来的姿态闯到我的面前,让我心惊肉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