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
文/小熊洛拉
1
什么叫做无奸不商,我总算是见识到了!批这批货之前,那个死女人把她的饰品吹得天花乱坠,声称卖不出去还可以退。等我当真来换货的时候,十块钱一对的耳钉转眼变成了六块钱。
可恨的是我还把货单弄丢了,那女人就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挑衅,“你拿货单出来和我对质啊。”
我懒得和她吵架,背上书包转身走了。
打电话向樵青抱怨,他调侃我天天宅在家里,闷头就知道写那些肝肠寸断的故事,连当今什么世道都搞不清楚,如今倒是真的肝肠寸断了。“死樵青,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气急。
出了买卖街,正欲穿过马路的我,被四周急切响起来的汽车鸣笛声狠狠地吓了一跳,刚迈出去的脚又生生地拽了回来。我站在马路边上,表情有些茫然……这时从路中间窜出一个女生,动作异常敏捷,极其轻巧地从我身边跳过去,其状堪比飞燕,想我此生大概也不会有如此灵敏的时候。樵青就总是说我脑袋有些短路,似乎是故事写得多了有些发傻。事实上,我是有些反应慢半拍,不是因为笨拙,而是像这样,不停地神游。
等到路边的人大喊,“抓住那个偷车贼!”的时候,我才看到她已经就要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但是我看到她回头冲我笑了一下,似乎对我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如果不是我那么莽撞地横穿马路,也不会和马路对面的她迎上头,这样迅速地开出一条安全的路来,她也不会这么轻松地逃脱了。我注意了一眼那个叫喊的男人,是个很有些壮实的中年人,络腮胡子,看上去莫名的让人恐惧。他后来还瞪了我一眼,我假装没有看见。
2
回到店里把货品齐齐整整地摆在架子上,樵青也过来了,站在店门口倚着木制的门框,打了个响指跟我说,“可爱的小姐,要不要我请你吃饭?”说实话,他挑着眉毛,目光流转的时候的确有那么一点儿小情小调,可是我对乱伦这种事情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于是只好说,“滚……”
“开个玩笑嘛。你这么大火气。更年期提前啊!”他把手里的两支大丽菊插在柜台上的玻璃瓶里,“喏,给你的。”
“看你这么有闲情逸致,约会顺利啊!”
他捋了捋自己额前的碎发,左右转了个大圈摆Pose给我看,“那是必然的啦!你大哥这么英气勃发的……”然后他又开始沉浸在絮絮叨叨的自我吹嘘和满足中,不过就是个少年时代被花痴们的盲目崇拜和迷恋搞得自我膨胀的老男人。
我的肚子终于咕咕叫着表示它的强烈不满了,樵青才陪我去吃饭。楼下面店的鸡汁面一向是我们的最爱。我和樵青纵使有诸多不同,但这一点上绝对有共识。“美食面前,众生平等。”这是樵青说的。他吃起来满嘴流油,一点儿形象也没有。“哎。你不是晚上已经吃了一顿吗?怎么还和我抢啊!”
“我没吃饱啊。和楚琳吃饭最累人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根本就填不饱肚子嘛。”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忘记往自己嘴里夹面。自从高中时在课堂上睡觉流口水,被好事的同学拍下来后,就让他异常注意自己的对外形象。其实这口水流得多天真无邪啊～我难得有机会这么乐呵呵地调侃他,他倒是怒目而视,“你才天真无邪呢。你爸妈都天真无邪。”他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但是后悔已经晚了!我妈发飙了,“沈樵青,这个月咱家的碗你洗!”日后他在厨房埋头洗碗的时候,我就用特别愉悦的声音唱,“好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呀呀呀呀……”“沈瑜童,你给我去死——”这种吵吵闹闹几乎贯穿了我们整个青春期。
3
“对啦。”樵青正吃着面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说,“明天你还要帮我看店。”
“为什么啊?”今天这一天都折磨死我了,我还要看书呢!
“我的作家亲妹妹,你就帮帮我吧~~明天楚琳要来呢,你就顺带替我陪陪她。”他难得用这么好的口气跟我说话。
“我不管。”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亏得你还是个写东西的。”
你看,我这一不帮忙马上从作家降级为写东西的了。其实我就一小写手,我自己几斤几两重,我心里清楚着呐。我问樵青,“明天干什么去?从实招来!”
樵青瞪了我一眼,无奈地说,“妈明天带我去相亲。”
“相亲?!”我刚喝下去的一口鸡汤差点儿没喷到他脸上。
“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
“妈妈不是知道你有女朋友吗?”
“妈妈说那是大姨的表亲的侄女的女儿,和我同一年生的,打小就指腹为婚过,非让我去见见人家。”
“这都什么年代了,妈妈还指腹为婚呢,可真有她的!”
“妈妈也说了,就见一面吃个饭,人家姑娘不满意,我这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她可不想言而无信。”
“照这么说,人家姑娘要是满意你了,你还就难办了。”
“我就害怕是个小丑妞,还死活看上我了,我的幸福就算是葬送在咱妈手上了。”听他这口气,还真当自己是万人迷了。
我靠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大哥,你就放宽心吧。明天我帮你陪楚琳,相亲这事儿就全靠你的造化了。”
结果他回去闹心了一宿,早上醒来的时候顶了两个大黑眼圈。整个一后现代版熊猫,着实吓了我一跳。他自己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了半天,冷不丁冒出了一句“天助我也”。然后头发也不洗,胡子也不刮,穿着换下来没洗的皱巴巴衣服直接打车去订好的餐厅了。我妈从单位直接过去,她要是看到他那副样子,一定会气得吐血。上帝保佑她,阿弥陀佛!
4
樵青的店开在他学校外面,专门卖男生的运动鞋大码T恤什么的。我也顺便弄了一些小饰品卖。他比我大三岁,现在正好上大二。
那天下午五点钟,樵青来接楚琳出去吃饭了。我看书看得正起劲呢,不想放下,于是让他们先走了。
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忘记东西啦?”我仍然埋头在书本中,以为是樵青落下了东西折回来拿,响起来的却是一个清朗的女声,“我来看看鞋子。”我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脑海中恍然拂过那天在马路上回头冲我微笑的面庞,是那样的明媚。我微微地怔了一下,然后说,“那你自己随便看看吧。”
她径直走向一双淡淡蓝色的帆布鞋,拿起来左左右右地细致看了一遍,然后问我价格。“三百二十块。”我说。
“便宜些可以吗?”哥哥的鞋子都是从各处淘来的一些难得买到的牌子和款式,价格上他一向讨厌婆婆妈妈,加了固定的利润后就是明码实价,没还价的空间。我于是说,“要不,你再看看别的款式?”
“我只想要它。”她的眼神看上去特别的坚定。“可是我只有一百八十块钱,要不这样,你先把它卖给我,剩下的钱我以后给你补齐。”
“这……”我犹豫了一下,“一百八十块,我卖给你了。”我想,每一件物品都该有个完美的归宿,完成除了自己用途之外的意义,比如,做她男朋友的生日礼物。
“我记得你。”她走出门口的时候忽然说,并且回头冲我笑了一下,做了一个和那天相同的感谢手势。我当然也没忘记她,但我却没有提起,毕竟是在那种尴尬的情况下,但是她似乎并不在意。
我隐隐地觉得,我日后的时光会和这个女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我们才刚刚认识。
送走她之后,我在樵青柜台里的小账簿上写下:“淡蓝帆布鞋,三百二十元售出。”然后我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百四十块,放到柜子下面的钱盒里。要是樵青知道我卖出一双鞋,反而赔了这么多钱,一定会大骂我脑子进水。但我就是想这么做,如果不把鞋子卖给那个女生,我晚上一定会睡不着觉的。
5
樵青晚上回来的时候,好像喝了一点儿小酒,“今天见到的丑姑娘怎么样?”我问他,他走过去又退回来,站在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说,“沈瑜童!你别理我。”然后他就大步流星地回他自己的房间了。他的门刚关上,我妈随后就到了,“沈樵青——你给我死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