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私人少年
“当然有关系了。”他忽然从后面抱住我,“我喜欢的人是夏弥你啊。”
好吧,我承认,我已经开始强烈地动摇了。我挣开他的手臂,说,“让我好好想想吧。”然后我慢慢地走进小区里,慢慢地爬上楼,每一步,都让我感觉到沉重。我一直强迫着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再看他那样委屈的面庞。我深深地觉得,我已经没有从前那样爱他了,他让我觉得疲惫觉得累,我想好好歇一歇。
就像我无论如何也学不会游泳,也许我们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临近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小雨,衬着暮黑的夜色,透着一阵阵的寒意。我套上外套去小区外面的超市买酱油给妈妈。
我没想到,我还会在这里看到他。他就那么一直僵硬地站着,目光所指向的方向,正是我家那层楼。“喂,会生病的。”我把伞举到他的头顶上,“别闹了,浅草。”他垂下头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只是在心里跟自己打赌,你会不会在这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他的身上已经湿透,头发上滴答下雨水,我的胳膊擦过他的手肘,是彻骨的冰凉。“快回家吧。”我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多出了哽咽的声调。原来我还是看不得他的悲伤。
后来我们去了附近的肯德基店,在里面暖着身子喝热橙。
“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吗?”他忽然说。我游移在窗外的目光慢慢地收了回来。我看着他摇摇头。
“那时候我们上学都忘记带伞了,放学的时候下了雨,就披着衣服一路跑回去了。”他说着忽然笑了,“那时候多美好,我们从来不会吵架,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我记得,后来他还感冒了,在家里躺了三天才回来上课。回来之后他就跟我说,“夏弥咱们在一起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就是因为这才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了吧。
“夏弥,快分手时,我想回忆些快乐的往事。”
“谁说我要和你分手了?”
不是说,决定牵一双手,就要不离不弃地走到永久吗?
可是我和卜浅草,到底还可以走多远呢?
5
晚上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钟了,我妈跟我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我妈说,“嘿,你这个买酱油的买到哪儿去了?你爸我们已经吃完了,饭菜还在厨房,你自己吃吧。”我说不饿,一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窝在床上打电话给夏弦,我说哥,我跟他和好了。他说,好了就别闹了,老这么折腾不好。我说哥,你没别的想说的了?他说没了。然后我就挂断了电话,我没说再见哥哥,他也没说,再见妹妹仔。
我把房间的窗子都打开,是夜,有些微微的凉风灌进来。我就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呆呆地赖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回忆是那样绵长而悠远,它们停留在记忆的深海中,永不见尽头,永不可忘却。
初一新生点名的时候,我的名字紧跟在夏弦的后面,是夏弥。老师念完我的名字之后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看我们两个,凑巧的是,那天我们穿的都是宝蓝色衬边的T恤,只是款式不太相同,如果不仔细看那是看不出来的。于是老师问,“是双胞胎吗?”他站在前排有些懵懂地看着老师,我大声地回了一句,“是,他是我哥。”然后冲回头诧异地看着我的夏弦鬼鬼地笑了一下,我们的眉眼还真有几分神似。
后来才知道,看上去憨憨的夏弦比我小了三个月,但我仍然一如既往地叫他哥,声声称我们是实打实的双胞胎。这让我感到得意洋洋,从小我就埋怨我妈没先给我生个哥,这让独自作战的我备感委屈和孤单,小区里面的孩子抢地盘玩的时候我老输给王美丽,因为她有个比我们大两岁的姐姐,我于是格外坚定了夏弦是我哥哥的想法,差点儿没拖着我爸爸带他去作亲子鉴定,这一喊就是五年。我们从中学一路走到了高中。
6
因为马上就是高三的学生了,所以这个夏天开学格外早。才八月初学校就已经开始补课了,班级按照成绩的高低重新进行了混排。这样,我和王美丽成了一个班级的同学,上课的第一天她举手跟老师示意要和我坐同一桌,我还来不及反对,她就搬着零零碎碎的东西坐到了我身边,还嬉皮笑脸地跟我打招呼,她这份自信和从容我真的是自叹弗如。
成绩同样出色的卜浅草和夏弦分到了同一个教室,成了班级里面的两支有生力量。卜浅草常常跑过来看我,他过来的时候,王美丽就坐在位子上,两只手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种崇拜似的目光让我觉得不舒服。可是我什么也不说了,她爱怎样是她的自由。浅草有时候也和她讨论问题,她就会用某种娇滴滴的声调说:“这里我还是不明白噢。”“那你好好想想吧。”他的声音听上去客气而疏离。让人一眼就看得出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样的浅草让我觉得放心。
“我不会再因为这些让你觉得伤心了。”他说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要直射进我的内心。我心里的忐忑慢慢全都不见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常常觉得不安,好像我丢失了什么东西。不管我怎样地努力也无法弥补这种强烈的镂空感。
大概是浅草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弯,使王美丽的热情也渐渐地冷却了,她身边开始出现别的嬉闹的男孩子。一天下晚课的时候,她忽然叫住我,挑了挑眉眼,有些狡黠地看着我说,“好好珍惜你的幸福吧。不然我随时会来拿走他的噢。”说完她就笑嘻嘻地跑出了教室,和几个同伴一起回家了。留下我一个人怔怔地站在教室里,直到浅草来教室找我一起回家。他站在门口叫我的时候,我神思恍惚了,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很长时间,我自言自语地说,“卜浅草,你真的是我将要一直守候的人吗?”没有回答,他转过身来拉住我的手。
分班之后,夏弦一直没有来找过我,可能是学习越来越忙了吧。我也一直没有打电话给他。手机被丢在床头一直是关机的状态。浅草问我怎么不用手机的时候,我就说怕辐射把我的大脑搞笨了。
其实有好几次,我忍不住打开手机,按下夏弦的手机号,却始终都没有拨出去过。然后我沮丧地关掉手机,躺在自己的床上发呆。
路过避风塘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我和浅草急急忙忙地跑到里面去,要了两杯热饮,窝在角落里耐心地等着雨停。
7
雨没有停下来,只是稍稍小了一些,喝了不少饮料的我开始肚子不舒服起来,洗手间在二楼,我皱着眉头跟浅草说:“我要上去一趟。”“你不要紧吧。”“没事儿。”然后我就急火火地冲上去了。现在想起来,要是知道会在二楼碰见他们,就算憋死我,也不会去上面找洗手间的。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背对着我的夏弦,他对面坐着王美丽,我怔了一下,王美丽看到我了,挥着手跟我打了声招呼,我却像见了鬼一样,慌慌张张地顺着楼梯跑下去,还险些滑倒。我听见夏弦有些疑惑的声音,“谁呀?”
“一个初中同学。”
我究竟逃些什么呢?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儿的呢?我想不出来。
到楼下看到浅草的时候,他站起来捧住我的脸,“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我摇摇头,看着外面渐小的雨势对他说,“不如我们就这样冒雨跑回去吧。就像以前那样。”“还是算了吧。你这样会生病的。我们打车回去好了。”
“卜浅草!”
“嗯?”
“你要是还想跟我好,就跟我跑回去吧。”话音落下,我已经冲进了雨里。
“喂,等等我啊。”
他的大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一只手紧紧地揽住我的肩膀,我们在雨里一直跑着,经过水坑的时候我也没有闪躲,就看水滴溅在我的小腿上,发出一串轻快的笑声,可是我的脸上却慢慢地湿了。
“停下来吧。”他拉住我的手不肯再跑下去。然后他忽然拥住我,像是要把我嵌进他宽大的怀抱里,我感觉到他强烈的心跳,“怦!怦!怦!!”我轻轻地闭上眼睛,感觉泪水好像流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