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私人少年
文/小熊洛拉
1
我也实在是够笨的。虽然浅草这么说我的时候,我死活不承认,还把他一顿暴打。但这的确是事实,我竟然泡在水里两个礼拜也没学会游泳,纵观整个游泳池,只有我一个人套着游泳圈还悠哉游哉,的确该惭愧一下。
游泳圈是蓝色的,上面还画着红色的可爱小鱼,这是我勒索夏弦买给我的。期末刚考完试的时候,我和他比成绩,我溜溜地走到他桌子跟前,嬉皮笑脸地说,“哥,咱俩赌成绩啊。”“怎么赌啊?”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着我说。我曾经无数次地嘲笑他散光的眼睛,不戴眼镜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是恍恍惚惚的,要是面前有个姑娘,人家一准儿以为他春心乱颤,给他一巴掌外骂他流氓。
“这么着,你要是考的比我好,你就安慰我,你要是不如我,就得奖励我。”
“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去。”
夏弦就是这痛快劲儿让我喜欢啊。
我说:“那太好了,你得送我一个游泳圈。”
“你这么大了要游泳圈干什么啊?”
“我假期学游泳啊。”
说起来,我都十七岁了,一看见水池还哆嗦。 你不知道啊,我小时候在我奶奶家差点儿没在小河塘里面淹死,日后就患上了恐水症,打死也不愿意下水。可是现在我下定决心要克服自己的障碍,做水里自由自在的一条小鱼。
要不是浅草,我也不定受这么大刺激。他是整个区的游泳冠军,但凡假期最爱去的地方就是游泳馆,去年我们一班同学聚集了十个人去秦皇岛玩,他们会游泳的在海里不亦乐乎,我在沙滩上跟那儿表演“人体艺术”,防晒霜的指数不够,回去以后差点儿晒成黑人。最可气的是,看他跟王美丽在水里那个登对,我的气就不打一处儿来。
今年暑假,浅草和家人去海南岛度假去了。我拖夏弦教我游泳,声称这是买一送一。
“可是游泳圈是我买给你的啊。”
此句带有哀哀语调的话被我自动消音处理了。
2
“可以回家了吧?”夏弦看着在水里泡得不亦乐乎的我特别无奈地说,“夏弥,你究竟是来学游泳,还是来这水里避暑的。”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的巨大进步吗?我都能在水里泡这么久的时间啦。”要知道我刚来的时候可是哭着闹着不肯下水,弄得夏弦尴尬地好像耍流氓一样扯着我的胳膊愣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却蹲在地上忽然咯咯地笑起来。
似乎只有和夏弦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这样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快乐着。和浅草在一起,我最常做的表情就是鼓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总是惹我发脾气,自己却无知无觉。王美丽像只花蝴蝶在他周围飞来飞去,问东问西,我站在他教室外面叫他,“卜浅草。”他好像没听见,继续坐在那里仰着头跟支在他桌子上的王美丽说话。我生气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教室里面,气鼓鼓地看着他,“卜浅草,你当我空气啊。”他也有点儿毛了,扒开我的手,“没看在讨论问题吗?你发神经啊!”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周围的目光纷纷投射到我的脸上,好像正午的日光照得我头皮发麻。我丢人丢大了,依然死撑着昂着头骄傲地走出他们教室,回到自己班里才哭起来。手臂环住头,肩膀就那么抖啊抖的,好像抽筋儿了一样。周围的同学都埋头忙着自己的习题集,夏弦回过头附在我耳边轻轻问了句怎么了,我抬起头来恨恨地说,“卜浅草,你要是敢背叛我你就死定了。”我像发毒誓一样,咬牙切齿。夏弦的手搭在我的额头上,眯着眼睛看着我笑了一下,“笑一个,妹妹仔。”
可我扁扁嘴,一点笑容的痕迹都没找到。我真动气了,都说距离是恋人最大的阻碍,这我们才隔了多远,两个教室的空间而已,他就这么不坚定?
我生气的是王美丽天天缠着他,他却不会说一句婉拒的话,就连他送我回家的路上,她也会从某个角落里忽然冒出来,连顺路的借口都不用讲,直接跟在他的车子旁边,“一起走哈。”喜笑颜开的样子让我看了就头疼。我不喜欢这样公然的挑衅,从小她比我强势,我们一直合不来,一个小区也做不上朋友。
“你们又没有结婚。我凭什么不可以公平竞争?你有什么好气呢?”
“她细细的眉眼看上去分外的妖娆和狡诈,就像小说里注定的坏女人。”我这么说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的浅草忽然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夏弥,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刻薄了?”
那一刻我忽然噤声,再说不出话来,一开始,我在气场上就输了。我不够大度,不够宽容,不够相信他。所以我气急败坏,所以我才这样没有安全感。
书上不是说,两个女人为一个男人而斗争时,越先气急败坏的人就越容易输掉全局。
3
浅草从海南岛回来找我的时候,假期已经快要结束了,我没学会游泳,倒是喜欢每天去水池里泡着。看到他的时候,我和夏弦正笑闹着往小区里面走。他很少说话,只是我一个人说说笑笑,蹦蹦跳跳地像一只活跃的兔子。
他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倒是让我有点意外。自从期末考前的那次争吵,我们几乎整个假期都没有联系。他的假期旅程还是王美丽通知我的,我们在楼下的超市里碰见,她极自然地跟我打招呼,“嗨。浅草要去海南岛了。”我说:“哦。”我尾音还未落下,她继续说道:“当然,我也一起。”“那祝你们假期愉快了。”我的口气淡淡的,已经听不到最初的气急败坏了。我不是不伤心不难过,可是这种情绪多了的话多少会有些习以为常了。
拎着大包小包到家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夏弦,我说:“哥,你什么时候给我买游泳圈啊,我着急去游泳呢!”说话的时候我是笑着的,可是眼泪不知道为什么缓缓地爬到我的腮上,轻轻的,痒痒的。
“我已经买好了,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他的声音永远是这样干净的声线,好像晒过太阳的棉被,有种柔软轻柔的味道,让我觉得安心。
“明天早晨好不好?”
“嗯。”
“那没事儿了,哥哥再见。”
“再见,妹妹仔。”
然后我们心平气和地挂断了电话。最后的两句是我们每次通话结束的例行公事。
初一才刚开学的第一周,我从老师的通讯录上偷偷抄来了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周末的时候偷偷打给他,他问我是谁的时候,我笑嘻嘻地说:“我是你的妹妹仔夏弥啊。”他就笑了,我们东拉西扯地说了很多话,要挂断的时候,我说:“我以后可不可以常常打电话给你呢?哥哥。”就像小妹妹撒娇一样。
“可以呀。”他说。
“那最后你一定要对我说,再见,妹妹仔。”
“好的。再见妹妹仔。”
“再见,哥哥。”
这个习惯我们一直保留到现在,整整五年。
就像现在站在浅草的面前,我依然挥手对准备离开的夏弦说,再见哥哥。
“再见,妹妹仔。”他说。
4
浅草一直踢着自己脚下的小石子,直到夏弦的身影慢慢淡出我们的视线,他才终于抬起头来看站在面前的我。“你回来了。”我说。记忆里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他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是否该拳打脚踢地上阵,顺便狠狠地咒骂他一番。自己男朋友和情敌出去旅行,这是多么让人大脑充血的一件事儿啊。
可是临到头,我却一点儿也气不起来了。我冷静得好像之前那个悲伤欲绝的女生不是我。忽然之间我们两个都没了话说。这么站着多尴尬,我于是说:“你没事儿的话我走了。”他没吱声。就在我脚步踏出去的时候他一把拉住我的手,用了力气,手腕被攥得生疼,却不回头,心里多少还是在和他赌气。
“我和王美丽没什么。”他终于说。然后他松开攥着我的手,“不管你相不相信。”期期艾艾的声调在表明着自己的清白。
我的手臂垂在身体两侧,心里并不坚持了,嘴上却说,“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