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却成风

那天晚上十岁的我偷偷从窗户里爬了出去,手脚被刮破却毫无知觉,张皇着在路灯昏暗的巷子里不甘心地找了一圈又一圈。我没有找到他,那个胖乎乎白嫩嫩的小小男孩儿,只看到白天那只蓝色的蝴蝶,栖落在台阶上,合着翅膀,安静无所防备。于是我抬起脚,怀着幼稚的恨意,用力踩下去……

那个美好的梦碎了。

【友情爱情没有孰轻孰重,牵起的手一左一右】

田歌终于来学校看我。只是她身边多了一个人。

那个叫宁少阳的男生便是当初拿着烟头要灼伤我的人,他后脑的头发下还藏有一块浅浅的疤痕。田歌拉着宁少阳的手站在我面前,我有些无所适从,心底里有股莫名的酸意汹涌澎湃。田歌说过,她只和我做朋友,而我也如当初承诺那般从未拉过别人的手,可那时年幼的我们不会想到总有一天我们身边会各自出现一个男孩子,成为特殊意义的朋友,更不会想到那一天会来得这样早。

宁少阳有些腼腆,他低着头向我道歉,原来那么久以前的事他依然记得。我笑笑说:从没有记恨过你。那时候他边犹豫着靠近我,边小声对我说:你快跑呀!他有心救我,只是我无力独自逃离。

田歌说他们在“黑匣子”遇见的,是一个俗气老套的重逢。有客人点了首艳俗的歌她就那么倔倔地拒唱,然后起了争执,那人摔了酒杯动作越来越无理,宁少阳手里的空酒瓶就在那人的后脑上脆生生地碎裂。恰如田歌当初对他一般。

“这小子终于将功赎罪了!”田歌看着他甜蜜地笑。

我忽然就那么释然了,不发酸了,不抵触了,只有双手还在背后孤单地互相安抚。宁少阳瘦弱胆小如我,但他能够为田歌挺身而出,这一点,我无法企及。这么久以来田歌总是扮演着侠女守护我,她是该尽情享受别人的疼爱与呵护了。

田歌最后抱了我,她说,她那天答应过我妈不再来打扰我,可是今天却不得不食言,因为宁少阳为她惹下了麻烦,他们就要离开这个小城。

“你要去哪儿?”我紧张急促地问,田歌却只拍拍我的背说:去能够实现梦想的地方,去可以自由唱歌的地方。

田歌和宁少阳牵着手消失在那个深秋的黄昏里,她蓦然回首,举起一只手指在眼前晃了又晃,夕阳凝定,他们身后那株黄叶还未落尽的老梧桐是苍凉的背景。

我很想哭,却强装微笑,时常被她挽着的半边手臂随她而去,是生生撕裂的疼痛。

【如果好时光,可以永恒】

日子变得冗长乏味,只是一次次测验和测验间隙的补给灌输。偶尔收到田歌寄来的信,没有太多话,只说又听了什么歌,或是又学会什么唱歌技巧。我周末回家总会见到田歌父母,他们似乎苍老许多,在巷口支了摊子卖煎饼果子。她母亲竟会拉住我问:田歌有什么消息吗?她总是寄钱回家却不留一句话。

每每这时我总想轻轻说一句:阿姨,当年那个错是我犯下的……所有话却噎在喉间,懦弱一如从前。

二00九年的春天,距离田歌离开已经半年。校园里迎春花黄灿灿一片,我却低头快步行走在孤寂里,对美好春光毫无眷恋。当我撞进一个瘦弱的怀里时,我的心又怦怦地鼓胀,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再见。

宁少阳立在我面前,一个人,带着深陷的眼和更加瘦削的脸。他说,是我不好,害了田歌。

原来当初他们离开并不单单因为宁少阳为救田歌而打伤了人,更多的真相是我这样的好孩子所无法想象的。

“黑匣子”酒吧在每天十二点前只有歌声和酒水,但过了午夜十二点便是另一番天地,舞池里那些人仿佛自地底下陡然间钻出,带着腐朽的气味,在糜烂的音乐里疯狂扭动。一颗颗药丸在人群里传递,然后是更加的疯狂。而宁少阳便是一个贩卖药丸的人。

就如当初被逼着对付我一样,他只是一个末端的执行者,因为软弱而被人逼迫利用。可是在见到田歌之后,一切开始变得不同。

他看到那个戴着绿色假发的女孩在台上幽幽歌唱,捕捉到她眼神里的不快乐和不甘心。她执著而大胆地抗拒着有悖自己原则的要求,面无惧色。他记得那时候她老爸用力甩她一耳光时,她眼中便闪烁着这样的情绪,半边脸肿起来仍倔强地抿紧嘴不肯道歉。这才发现那隐隐的情愫或许那时便已暗生。

宁少阳救了田歌那天便决定带她离开,他摊开手掌,说,这些钱可以让你去学唱歌。

他们去了北京,带着宁少阳最后一次帮老大卖药丸却没有上缴的钱。田歌真的进了一家私营的音乐学校,每天夹着课本充实地来来去去,口里哼着调子,脚上踏着舞步。宁少阳则在校门口卖着打口CD,等她放学。

我想那一定是田歌最美好快乐的时光,而那段时光是宁少阳给的。我仍处于被保护的状态,田歌不想我知道这样的真相而被连累,于是连分享都隐秘而简短,那些信总是没有落款,不留地址。

如果真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是好的,即便我不能亲见她的所有欢笑,至少知道她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自在而幸福地生活,有人相伴,所有忙碌与梦想有关。只是,一切的发生似乎早已注定,早在那只蓝色的蝴蝶出现时。

某次田歌挽着宁少阳的手逛街时被割了皮包,转过身便看到那男孩来不及逃离的慌张身影,猛地拉过来,却有些恍惚,一种血脉相连的似曾相识。那男孩被田歌拽着手就急急地叫喊起来,清澈的眼睛里是陌生的敌意。已经七年了,当年只有五岁的他不会想到面前的人就是失散的姐姐,更不会知道因为他的走失她有多久不曾领略父母的疼爱。

男孩的喊叫引来几个在周围接应的同伙,他们忽地围过来,在宁少阳反应过来之前拉着男孩穿梭进人群,消失不见了,而田歌却捂着腹部颓然倒地。宁少阳慌乱地拨打着“120”,田歌却从包底摸出一把银鞘的小匕首,交给他,她说:你要帮我追回弟弟,否则我死也不理你……

……

我没有听到故事的结局,已经在不曾停歇的绞痛里昏死过去。我看到宁少阳愈加惨白的脸,他不知道我的病。当然他更不会知道我一直偷偷喜欢他,自他额角冒着汗让我赶紧逃离那刻开始。

【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

我的心脏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可以放声地笑,可以大步奔跑,我相信是田歌化作天使在保佑着我。母亲搂着我,喜极而泣,她说:晓灵,以前是妈妈不好……我用力摇头,她没有错,面对这样脆弱多病的我,她的母爱从来都细密而小心,她要比其他母亲多了许多的担忧和劳累。只是我的眼泪却汹涌而来。

我去少管所看望宁少阳,他精神好了很多,说在里面已经慢慢捡起荒废的课程,他说将来想要成为作曲家,要把青春里的故事写进跳跃的音符里。我猜,在他心中哼唱那些旋律的一定是田歌的声音,那样美好的女孩子本身就是一首歌。

那天宁少阳把我送进医院之后就去自首了,他因为贩卖过摇头丸而被教养,而幕后的大哥和整个团伙也因为他的揭发被一网打尽。原来他们不止涉毒,更是在当地诱拐儿童,送到其他城市当街乞讨或者训练做扒手,这一次行动解救出的儿童就有几十个。其中有一个眼神清澈的十二岁男孩被警察送回了巷子。

田歌的父母抱着男孩号啕大哭,喊出的名字却是——田歌。这种迟来的珍视总是周而复始,上演在不同人身上。

回到学校已是夏天,桌子上放着一封挂号信,一个月前到的。里面一层层小心包裹着一张CD,封面用黑色粗水笔写着:“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演唱:田歌。

我终于微笑,那样熟悉的歌声飘起来,像一只蓝色的蝶在我周遭萦绕飞舞。

挖哇吧

是否记得我,一枚倔强又顽强的小女子,恰如在风沙四起的大漠里依旧疯长到芜杂的荒草?哦,你并不曾听过我的名字,也正如你不知那些寻常小草的名字一般。也好也好,因为小草最大的心愿——只不过想写文给你看,用我的文字我的想象,还有我投入其中不能自拔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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