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孤单的星球
每周二的第八节课是我们的选修课,当初填报的时候,绿波毅然地“抛弃”我和宋辞,投奔蒋勋业去学了计算机,而我和宋辞留在国学班里听老师讲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们甩着水笔记笔记的时候,就听到前面的两个女生窃窃私语声不断,宋辞用笔杆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当当”的声响来,但是前面的二位根本不晓得收敛为何物,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当然是三班的蒋勋业最帅了。”其中一个肉泡眼的短头发女生推着自己的眼镜说,另外的一个稍微有些姿色的女生说,“那男生不成,太花心。”你看看这么浅显的道理是个人都会明白吧,但绿波就是撞到头破血流也不知回头。“帅的哪儿有不花心的啊。你可真天真。”肉炮眼女生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接道。“你不知道他和那个姚绿波交往的时候就处着三班的班花呢,现在总算把姚绿波踹了。”“啧啧~”肉泡眼女生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你的情报落后了啊,人家那儿还不清不楚着呢。”
原来蒋勋业并没有和绿波真正地和好。我和宋辞的想法还是太善良了一些。我们低估了蒋勋业的无耻,更高估了姚绿波的情商。
“请继续发表你们的看法。”宋辞掏出手机来拨到了录音的选项。两个女生面面相觑地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很好嘛,你们可以去主持校园八卦栏目,来,我给你们进行资源整合。”她把手机晃到两个人的面前。“神经病啊。”两个女生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抱着自己的课本换到别的位置了。宋辞坐下来,靠在椅背上,忽然舒出一口气来。看到我盯着她,便露出一个筋疲力尽的微笑来。“不要和那些闲言碎语的人一般见识。”我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不,”她摇了摇头,“不是她们,没有人会对我们说这番话。”
很多时候,你越是不愿意相信的话,便越接近事情的本身。
大扫除完毕就可以收拾书包回家了,我和宋辞擦玻璃的时候就不见了绿波的身影,从那次出游爽约之后,她变得有些神出鬼没,和我们两个说话也有些左躲右闪的意味,她知道我和宋辞都反对她与蒋勋业交往,就瞒着我们同他来往。她以为自己足够小心翼翼,我们便会什么也不知,“那么我们就真的装作什么也不知。”宋辞的胳膊勾住我的脖子,嘴唇贴近我的耳朵,低低地说道。
绿波在大扫除结束之后出现在了教室,这时已经剩下很少的人了,“嘿。”宋辞走过去坐在她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周末一起去广场怎么样?那里会举行摄影展览。”“这周我要和妈妈回姥姥家。”绿波低着头收拾书包,似乎并不打算正视宋辞。“那好吧。我和游春一起去啦!”她从她的桌子上跳下来,声音轻松地说。绿波发出轻轻的一声嗯,然后拎上书包和我们说再见。奇怪,我们明明顺路。“我今天要提早回家不等你们了啊。”明明是我们在等她,现在却被甩了下,我冲宋辞耸耸肩膀,以示无可奈何。这样蹩脚的借口,我们几乎要听到耳朵发烂。“没关系,我们可以当做意志力考验。”宋辞挽着我的手臂说。
“这周末真的有摄影展览吗?”我转过头去问她。她翘起嘴角看着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随便一说。”看着她那样无辜的表情,我忍不住觉得好笑。
但是那个周末,我仍然早早地就被宋辞的电话吵醒了。“快起床,在小区外面的站牌下等着我。”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声音总是具有格外的穿透力,搅得我心神难宁,只得乖乖起床候教。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穿了一件分外肥大的黑色风衣,高高竖起的领子遮住她的半张脸,帽檐尽量压低,我甚至看不到她的眼眉。就这造型狠狠的吓了我一跳,“你这样好像韩国电影里的暴露狂。”惊叹之后我缓缓地说道,她抬手便给了我一掌,“这么正经的装扮,你都能胡思乱想。”我怎么觉得,不只是绿波,连我和宋辞也变得神经脆弱起来了。
我们很快在对面的站牌处看到了绿波,她穿着一件粉色的小夹克,头发披散下来,远远的看着好像超市货架上摆着的洋娃娃。她上了开过来的公交车,宋辞马上拖着我的手跑到对面拦了一辆红色的出租车,“跟上前面的公交车。”简直像是警匪片,我有点儿觉得头大。绿波下车后,宋辞差司机停在了五十米开外的位置,站在巨大的梧桐树下面喝我买过来的热气腾腾的奶茶,眼睛不时地瞄向绿波。她一直安静地站在路边小店的玻璃窗外面,耐心地等着什么人,不用我说我想你们也一定知道那是谁。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他才出现,但姚绿波的脸上连一点儿愠色都看不出来,我的苍天,我真想冲过去给他们两拳。想必宋辞的想法比我更加的热烈,她攥扁了手里的奶茶罐,用力的丢进了垃圾箱中。
“嘿。”绿波正准备上楼,便看到了守在她家楼下的我和宋辞。
“咖喱鸡饭好吃吗?”宋辞面带笑意地盯住绿波。
她慢慢变了脸色,半晌终于呢喃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不要再同他来往了。”我凑近一步说出了宋辞心中一直想说的那句话,我们都未曾用语言这样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喜欢他。你们不要再管了。”她别着头并未正视我们的脸。
“即便喜欢也不该是这样不堪的样子。”我站在她的对面声音轻缓的说道,企图让她感觉到我们的关怀。但是宋辞已经生气了,她终于还是爆发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姚绿波,你好像一条狗你知不知道?!”
绿波猛然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宋辞,她不肯相信宋辞会对她说出这样凶狠的辱骂来,我们对她实在已经失望透顶。她的眼神慢慢地暗淡下来,然后她拨开我们的手,走到我们身后,和我们背对着背,不动声色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然后楼梯间传来脚步“踢踏”的声音。我们根本就无法正常地谈论这件事情。
第二天上着物理课,绿波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物理老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扫了一眼下面,绿波马上站起来道歉,并要求出去一下。得到点头的准许之后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这时候下课铃声忽然响了,宋辞不打招呼地直接冲出了教室,我也跟在了她的身后,绿波站在护栏处接电话,“嗯,好,我马上过去。”她声音温软地对着手机那头说。
“不许去。”宋辞站在绿波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让我过去。”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略略的坚持。但是宋辞一动不动地停在她的面前。我站在一旁,左右不是,连句像样儿的话也说不出来。
“别再傻下去了。回来吧。绿波。”终于,还是宋辞开了口。这话听起来的确有些肉麻,所以我知道要宋辞说出它们来是多么万不得已的情况。
“行了。不要对我再说教了。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操心。”绿波仰着脸非常愤懑地看着宋辞,然后甩起手狠狠地拨开她,大跨步地走出我们的视线。
她去找蒋勋业了。她又去找蒋勋业了。接着她被蒋勋业所谓的正牌女友狠狠地甩了个巴掌,半边脸都肿起来了,躲在家里。这些当然都是我们后来听到的。那天之后,我们正式翻了脸,就仿佛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样,毫无牵扯。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半个字也没有讲,如果不巧打了个照面,宋辞也可以面不改色地从容路过,但回过头时,她握住我的手却有一些微微的发抖。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我们谁也说不出来,只能窝在那里,耐心地看着事态的变化,期待着有一刻,一切也许会出现逆转。
然而我们都没料想到变化来得那样迅即,并且大大地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为了加强体育锻炼的运动量,学校将每天固定的课间操时间改作了集体跑步。环着两排教学楼,班级与班级间拉开间距,便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在一号教学楼的一侧,因为施工掀起了几级台阶,经过的时候很容易跌倒,学校就在边沿处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红线提醒大家。很不幸,绿波成了第一个倒霉的人,她被绊倒了,整个人重重地跌到了差不多半米的坑里,手背碰在掀起的台阶上,马上流出血来。宋辞和我在跑步的队伍中停下来,看着后面的同学将她搀扶起来,但是很快她的裤子上殷出了大片的血,慢慢地扩散蔓延着,好像一朵行将绽放的花朵。宋辞的脸色在那一刹那变得苍白如雪,她走过去喝退了绿波身边那些表现惊恐的人,我急忙过去搀住她。宋辞然后蹲在地上声音沉闷地对她说,“上来。”绿波脸上一直是疼痛纠结的痛苦样子,蹙紧眉,此刻她偏过头无力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弯腰趴在了宋辞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