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岸
我宿舍公寓里的舍友是个本地女孩,她羡慕地对我说:“You have a boyfriend right kind of you。”
我望着她,耸耸肩膀:“He is my uncle。”
多伦多女孩瞪大眼睛的模样真可爱。
River seven
连我自己都觉得诡异,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接受了突如其来的新生活。
学校是陌生的,人群是陌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可是,我就这样坦然地穿梭在陌生的人群里,说着非母语的语言,甚至连陌生的钞票都运用自如。
忘了说了,在叶勋回学校之前,递给我一张当地银行卡。在他为难的眼神里,我却再坦然不过地接在手里。我知道,这是江欣芷给我的。我认为她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表达她对我的嫌弃。以前是她的眼神,现在是钞票。
我没有拒绝,却把这笔账算在心底。江欣芷,我就是要在你唾弃的尘埃里生存下来,让你知道,即使是这样一路被你压制不得动弹,也总有一天,要活出比你幸福的样子。
叶勋不知道我心底的想法,他轻轻地拍拍我的头,说:“好孩子,多笑笑。”说完就挥挥手,走掉了。
他对我唯一的叮嘱,是让我多一些笑容。可是,我连这唯一的嘱咐都违背了。事实上,叶勋离开学校的两个星期,我一次也没笑过。
很多时候,我都沉浸在对叶晖的思念当中。或者,并不只是想念叶晖,还有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个时候,既疑惑又苦恼,为什么会有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妈妈,但欣慰的是,拥有一个那样可亲的爸爸。让我相信,只要生活下去,未来就存在无限美好的东西。
可是现在,在心平气和面对一切的时候,却让我觉得越来越茫然无措。偶尔,我也会想起江欣芷,想起她长年累月的冰冷面容,想起她雷厉风行不对任何人袒露心事的样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对着月光,清点自己寂寞而不许人靠近的时光——想到这些,我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有怨恨过她。也许,我早已把她规划到陌生人的范围内;也许,我发现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而已。
我听说过一种心境上的苍老,可能就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每天的生活仿佛行尸走肉,没有什么事能让我伤心,同理,也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开心。
室友女孩气愤地对我说,很多同学背地里都叫我木偶娃娃,因为我脸上总是没有表情。
听到这个称呼,我却忽然笑了,形容的还真贴切。
忽然的,想要改变在别人眼中的印象。毕竟,曾在心底信誓旦旦地下定决心,要过得比江欣芷幸福。
班上那个叫贾斯汀的美国男孩,只是碰巧交了好运,赶上了我想要敞开交际圈的日子。他试探着走过来问我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玫瑰园,结果是我痛快地冲他点点头,答应了邀请。
很明显,贾斯汀有点受宠若惊,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跑到他的伙伴们那里兴奋地炫耀,他是如何打动了一个来自东方的木偶娃娃。
River eight
叶勋来看我的时候,我正跟贾斯汀打得火热。这是个漂亮而活泼的美国男孩,他有一双湖水般的蓝眼睛,每当这双眼睛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我的时候,都让我有种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开,只想跟他一起沉浸在刺眼日光下的期待。
而叶勋的出现,却让我顿时清醒。自己不过是利用这个男孩周身的阳光,想让它照射到我阴暗幽深的内心深处,击杀掉所有寂寞苦痛的青苔。
可是,清醒了又怎样?我已经被贾斯汀的蓝眼睛所迷惑,而且不愿自拔。有些忧伤是没有办法忘记的,但可以暂且回避,装糊涂与自欺欺人都只是希望自己快乐一点而已。
我笑嘻嘻地跟叶勋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他脸上的错愕,可我并不在乎,选择自由生活是我们每个人的权利。我只是出于礼貌,知会叶勋。
叶勋看着我,又看了看贾斯汀,到底是没说什么,可我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
还有,失落。
我并不愿意让自己在意叶勋的态度,即使他很明显并不支持这份恋情。可是,他也无法给我救赎,不是吗?那么,我只好自己想办法。
任由叶勋欲言又止地走回去,我继续跟贾斯汀玩玩闹闹,这样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我从没有想过,三流电视剧中的阴险情节,会上演到我身上。也从不知道,在贾斯汀浪漫的眼神里,竟埋藏着如此低级而卑鄙的邪念。
简单地说,他给我下了药。就是那种,偷偷抖在饮料里,喝下去就会让人全身乏力的药。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经历这样的一遭,头晕目眩地趴在桌子上,刚刚还欢声笑语的男孩们纷纷变换出猥琐模样,轻佻地拍打我的脸。
我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是,一想到他们会把我拖到某个阴暗的角落,就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腾。
巨大的恐惧让我流下了眼泪。而上一次被吓哭,是在听到医生下达叶晖病危通知的时候。
我听到贾斯汀贴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句:“You know?I hate you pretend to noble。”
“You are a bastard!”我狠狠地一句咒骂,却让他跟他的伙伴无耻地大笑出声。
我的意识越来越微弱,觉得贾斯汀他们的笑声似乎越来越远。恍惚中,感觉有人喊着我的名字,那声音很熟悉,却又觉得陌生。
River nine
醒来之后,我立刻惊地坐起身,周围熟悉的环境却让我讶异不已。接着是叶勋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地冲我说:“你醒了。”
我想起昨天的事,忽然松了口气。是叶勋,是叶勋救了我!
可是,还不等我开口询问,就听到他对我说:“你妈妈来看你了。”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头皮发麻——这江欣芷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过来了?她来干什么?
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整理出一个合适的情绪,就看见她走了进来。措手不及的慌乱中,我先发制人地抬起头,冲江欣芷说:“你来干什么?”
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口气里满是嘲讽:“我怎么不能来?我来看我的好女儿如何跟人鬼混、堕落、不堪!”
后面的三个词,她咬字一个比一个重,击打在我羞愤的心底,愧意难当。却不愿在她面前显露半分退却的姿态,只能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看着她。
就这样无声地对峙了足有半分多钟,江欣芷转过身走掉了,我一下子堆坐在床上,昨晚的一幕幕忽然都涌进了脑海里,我疯狂地捶打着脑袋,想把那难堪的记忆忘掉。
一直充当旁观者的叶勋急忙凑过来,把我揽在怀里,小声的劝我说:“叶曦,别难过。你妈只是气坏了。”
气坏了?我觉得叶勋太高估我在江欣芷心中的地位了。我的好与坏,她都不会在意的。她不过是来看我的笑话罢了。
叶勋把昨晚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我,他昨天到学校找我,知道我跟“男朋友”去了一家夜店,就不放心地找过去,结果看到我软塌塌地躺在贾斯汀的怀里,就强行带走了我——当然,中间有很多细枝末节,不过都被早有准备的叶勋摆平了。
本以为我一觉睡醒以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哪知道,他忽然接到了江欣芷的电话,说到加拿大来出差,想顺便过来看一眼。
事情的戏剧性在于,叶勋背着我刚回到宿舍,就见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江欣芷。她这个“顺便”大饱眼福,把我最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
可是,我也并不算被冤枉。即使卑鄙的是贾斯汀那个小人,但我的确是整天跟着那个小人混在一起的。
奇怪的是,我跟叶勋都还没有采取法律手段解决这件事的时候,贾斯汀却忽然消失了,他的狐朋狗友们见了我,也都自动躲得远远的。
我虽疑惑,但只能相信一句话,贱人有天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