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们的少年时光

电话那边小鹿笑道:“好,你好好在家受训吧。”

圣诞节那天,小鹿的店里很忙,我和齐陆和橙子一起去了店里,夏越不在,小鹿说,夏越公司年尾也很忙,晚上才会来接小鹿把她送回家,现在帮小鹿的是夏越的表弟,功课不忙的时候就会来小鹿这里。

圣诞节,选戒指的人很多,小鹿把我们三个的戒指拿给我们,我的是个镂空的死环,橙子的是一枚叶子的样式,叶子围在橙子的手上显得很雅致,而齐陆是一把钥匙。

小鹿说:“齐陆,这是给你家那位做的,是夏越同志出的钱。”

那是一把锁,拿着戒指齐陆道:“要是夏越哥在这里,我真想亲一口。”

橙子笑道:“夏越不喝酒,亲他也不会买你的啤酒。”

圣诞节,林女士和程海峰都回来了,晚上一家人过了圣诞,程海峰说在上海的奶奶前几天心脏病住院,要我寒假的时候去上海看她,我点了点头,晚上的时候给齐陆和橙子都发了短信,给小鹿发了我带着圣诞老人帽子的彩信,夏越回给我信息:“真可爱。”

很久之后的圣诞节我都能想起我那夜齐陆给我打的电话,电话里声音沙哑的齐陆说:“林诺你有钱么?”

“齐陆,怎么了?”电话那边一阵喧闹,我似乎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齐陆吼道:“我问你有钱没有?”

“你要多少?”我问。

“两万。”

我冲齐陆吼道:“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张志江让人打了,我在医院,要动手术,我手里只有五千。橙子那里能凑出两千来,林诺你是我所有的希望了。”齐陆哭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我面前哭过。

离开家的时候天还很黑,我打车到南岗医院,齐陆坐在椅子上,张志江已经在抢救,我把钱给齐陆,她什么都没说拿起钱跑到缴费处,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那些钱还重要的东西。

那夜我和齐陆一起坐在抢救室的门外等,齐陆一直在流眼泪,哭累了的齐陆和我说:“他喝酒了,看到有人对我动手动脚就冲上去了,五个人打他一个。”眼泪又流了下来,我把齐陆抱在怀里,我说:“没事,别担心。”

早上六点,抢救室的灯熄灭,医生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以后会恢复得很正常,齐陆什么都没说,张志江被推出来她就一直拉着他的手,直到我走都没有松开。

程海峰第一次打我就是因为那两万块钱,我知道如果当时我和他们说了这钱要救齐陆的男朋友,这钱他们一定不会给我,所以钱是我从程海峰的包里自己拿的。我什么都没说沉默地低着头。

因为那两万块钱,程海峰和林女士大吵一架,最后林女士决定请假看管我,程海峰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我对你很失望。”尽管林女士苦口婆心,两万块钱的下落我依旧只字不提,我知道如果这时候去管齐陆要那两万块钱,对她来说负担太重,年少的我们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一些代价。

再见到齐陆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我被程海峰关了整整一个月,每天家教来补课割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见面那天,当着小鹿姐姐的面,张志江给了我五千块钱和一张一万五千的欠条。我收下了。

张志江离开的时候,齐陆跟我说:“程林诺,谢谢你。”那是她第一次那么正式地谢我,抛弃友情仅仅以一个女人的身份。

那天我和齐陆靠在“七秒”店后的巷子里抽烟,所有的烦闷随着缥缈的雾气消失在空气里。

齐陆离开,店里只有我和小鹿,我再也忍不住所有的眼泪一撒而出,小鹿抚摸着我的脑袋并不安慰任由我哭。那天小鹿给我们讲了她打给我们的戒指里的含义,小鹿说我总是很淡,那种淡带着一种空洞,而橙子像一片会凋零会变黄会坠落的叶子,而齐陆她是个有感情的人,所以能开启所有人的心锁。

2007年的春天,经历了很多事情的我们,面临着抉择人生的高三,橙子因为成绩离开了原本的突击班,齐陆还留在这班里,而我因为那一个月的补习或者很多说不清的关系进了最好的尖子班。

尖子班里的生活和我想的一样,所有人的目的就是学习,然后超过别人叱咤在年级的顶峰,甚至没有课间休息,和橙子和齐陆说话都成了我被人指责的奢侈。

我和齐陆说:“我都快要疯了。”

齐陆道:“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想进还进不去呢。”

我嗤之以鼻,我想齐陆要是进了这个班,不疯掉也会被郁闷出点病来。因为学习紧了,去小鹿店里的机会就少了,偶尔给她打电话问她忙不忙,她总说:“你有时间就来找我,生意不忙,只是想找你聊天,千万别逃课来了。”

我说:“行。”

有的时候接电话的会是夏越,夏越的声音很好听,不管是谁打过去的,第一句话永远是:“喂,您好,我是夏越。”那种声音很淡,像是薄荷带着那种淡淡的薄凉。

橙子交新男朋友的消息是暑假传来的,我还是从齐陆那里知道的,尖子班是没有暑假的,所以整整一个暑假我都在尖子班上课,齐陆和张志江在一起,橙子和新男朋友在一起,我想如果那时候我们没分开,我们三个还是厮混在一起,齐陆没有张志江,我没有什么尖子班,而橙子还是那个老实的大胖子,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

橙子意外的消息是八月末传来的,那时候我正在上英语课,齐陆说:“橙子跳楼了。”

我知道这种事情齐陆不会和我开玩笑,所以我惊呆了,电话那边十二路公交车上下车的报站声刺着耳膜。齐陆说:“我现在就去医院,你说她为什么那么傻?”

电话那头齐陆哭了,而我一直都不敢想一个胖胖的橙子从楼上掉下去的感觉,会摔得支离破碎吧。

到医院的时候齐陆坐在重症监护室门外,橙子的爸爸也在,她再婚的妈妈也来了,哭红了一双眼,玻璃窗里,橙子躺在病床上,全身都是插管,医生说从四楼跳下来,伤成这样已经是万幸了。

橙子的妈妈一边哭一边骂橙子的爸爸:“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那样的哭泣让人心疼。看着橙子的妈妈我转头离开,橙子好好的时候他们不在乎,现在痛苦地躺在床上又这么肝肠寸断,是不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吗?

我和齐陆坐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吸烟,齐陆跟我说:“其实橙子也是伤心了。”

齐陆跟我说的都是橙子爸爸跟警察录口供的时候她听来的,橙子和新男友在家接吻的时候,橙子爸爸突然回家,任是哪个父母看到这样一幕都会发飙,橙子爸爸给了橙子几个嘴巴,非要带男孩去警察局,橙子跟他爸说:“你再逼我,我跳楼。”当时她爸正在气头上,一句:“有本事你就跳。”

齐陆说:“我想橙子也是伤心了。她爸那句话说出来的一霎,橙子拉开窗户就这么跳了下去……”

我一直没有说话,狠狠地抽着烟,我想如果当时被抓到的是我,我会不会像橙子一样勇敢而盲目地选择这样一条路。橙子的诊断结果是脑损伤,最糟糕的结果是以后生活不能自理,最好的结果是痊愈以后会影响智商。

我想这样一条路对橙子来说已经是定局,不管是最好的还是最坏的对她来说已经都不重要了。

离开橙子那里,我去了小鹿的“七秒”,把橙子的事情告诉小鹿,小鹿说:“这没想到,橙子会跳楼。”

我说:“我也没想到,其实橙子父母离婚以后,她就变了很多,只是我们太粗心,如果我们细心一点,橙子可能就不会走上这么一条路。”

小鹿说:“别自责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你的命运被安排在什么样的轨道上,即使用尽全力去挣脱,你终究还是逃不开命运的摆弄。”

离开小鹿的店,我一个人走在街头,很久之前都是我和齐陆和橙子一起走,而现在齐陆有了张志江,橙子还在和命运搏斗,而我只剩下了我自己。忘了是谁说的,人生总有些时刻是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孤孤独独。只有那时的孤孤独独,才会想起恋人和朋友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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