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们的少年时光
开学以后,我每周三去看一次橙子,有时能碰到齐陆,橙子的情况不好不坏,说话的速度慢了许多,协调能力也下降了。开学后第一次去看橙子的时候,橙子的妈妈问我不认识一个叫小鹿的女孩,我点头,橙子妈妈说:“她昨天来,给橙子留下了一千块钱。”
我和橙子妈妈说:“小鹿是我和橙子还有齐陆的姐姐,她一直都对橙子挺好的。”我想小鹿这么做不过是想为橙子做一点事情。
尖子班里的爱情向来是稀缺资源,当林跃然再次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知道,我想逃的东西终究没有逃掉。我和林跃然说:“我不想谈恋爱,恋爱的问题等毕业再说可以吗?”
林跃然说:“行,程林诺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毕业那天你给我答复。”
我看着林跃然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从高一到现在已经两年多的时间,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在时光的雕琢中,林跃然的眉眼已经成熟起来,话语也比年少时坚定了许多。只是即使他再优秀也终究抵不过第一个留在我心田里的那个男子。
高三那年的春节,程海峰带我回了上海,林女士因为工作没有去,那是我们全家第一次没有一起过春节,正月十五的时候我和程海峰回到北京,我带着东西去看了橙子,躺在床上的橙子和我说:“齐陆……哪……去了。”
齐陆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橙子,我也联系不上她,因为还没有开学,所以去了“七秒”,只有夏越在店里,小鹿不在。看着夏越的背影,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他和小鹿,遇见他们的时候我只有十四岁,失足掉进公园的池塘,那么多人只有夏越跳下来救我,上岸的时候小鹿脱了外套给我穿要我取暖。
看着夏越的背影我走上前,不知道为什么就像疯了一般环住了夏越的腰。能感受得到夏越僵住了,然后他说:“林诺怎么了?”
“夏越,如果有人喜欢你怎么办?”环着夏越的腰,我靠在他的背上问他。
夏越轻轻一笑和我说:“林诺,我有小鹿了。”
我知道他有小鹿了,从十四岁就知道,只是这么久总是喜欢看到他,听他讲话,看着他亲切地对小鹿。
夏越把我环着他腰的手拿开,声音清淡地和我说:“程林诺,一个人一辈子好好的,付出真心的,只会爱上一个人,而我爱的是小鹿。”
我看着夏越,眼泪在眼里打转,我努力地让自己只把夏越当哥哥看,只是不行,想他的时候就会给他写信,那么多所谓写给林子辰的信其实都是写给夏越的。我总想着如果有一天夏越不爱小鹿了,我会和他在一起守着“七秒”然后过一辈子。只是我知道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天。
转头离开的时候,一身白色羽绒服的小鹿就站在门口,我看着小鹿,小鹿看着夏越,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不出,越过小鹿,我逃一样地跑了。
我想我这一生都没脸再见小鹿了。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的三月,齐陆到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从寒假回来她就已经没有上课了,张志江因为牵扯很久之前的一个伤人案被判刑,他入狱那天让齐陆等他,齐陆答应了。
坐在操场上我拿出烟递给齐陆,齐陆摆了摆手:“不抽了,戒掉了。”
我苦涩一笑:“吸烟还是你教会我和橙子的。”
齐陆一笑,拿出口袋里的奶片吃了一个跟我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我并没听出齐陆话里的意思,和她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说我们之前的梦想,我要学建筑,齐陆要当医生,橙子要当老师,如今真正走上高考这条路的就剩下我了。
齐陆一笑:“那你还不努力,我们几个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我一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我并没有把在“七秒”发生的事情告诉齐陆。送齐陆离开的时候她说:“程林诺,我和橙子这辈子已经不能改变了,你知道吗,你得努力走得比我们都远。”
我点头,齐陆离开以后一个人回到了学校。曾经的校园里,齐陆和橙子都还在,我们一起闹,我逃学她们给我传信,只是如今只剩下了我。
高考前我最后一次去看了橙子,橙子已经好了许多,虽然没有到最好的状态,但是生活自理已经没问题。我和橙子说:“后天我高考了,报了建筑学院。”
表达能力仍有障碍的橙子说:“我……等你。”
离开橙子的家时,橙子站在阳台上送我,那个四楼就是她跳下来的地方,只是如今她已经忘了。
三天的高考结束,我关掉一切,在家好好睡了一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号了,手机里有很多条短信,有齐陆的,有橙子的,还有夏越的,我没想到夏越还会给我发短信。
夏越在短信里说:“考试结束了吗?”
下一条是昨天凌晨发的,夏越说:“小鹿在南岗医院,她想你了。”
南岗医院。
我戴着棒球帽,穿着白色的T恤和已经很久没有洗的帆布鞋,到南岗医院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天很晴,询问处的医生问我病人叫什么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小鹿真正的名字,给夏越的短信很快就有了回复:“八楼”
到八楼的时候我问护士台807的病人是什么病的时候,护士看了我一眼说:“白血病晚期。”
白血病,小鹿得的竟然是这个无数次在韩剧里夺走主角让喜剧变成悲剧的白血病,站在八楼的落地窗前我看着窗外,眼里不住地流眼泪。电话接通的时候我和林跃然说:“你能来一趟南岗医院吗,我在八楼等你。”
我是带着林跃然一起进的小鹿的病房,病房里夏越守在小鹿的病床边,原本一头长发的小鹿戴着一个彩虹色的帽子,我们去的时候小鹿睡着了,沉睡中的小鹿一脸苍白。
夏越的故事里,小鹿和他是大学师兄妹,小鹿毕业那年原本是要去留学的,后来因为晕倒去医院检查才得知竟然患了急性白血病,小鹿的身体并不适合做移植,所以只能化疗,这三年夏越一直陪着小鹿在接受化疗,只是效果并不明显,三个月前,小鹿出现重度昏迷,夏越才送小鹿来医院,医生说小鹿的病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我去的那天小鹿始终没醒,离开的时候夏越说:“她醒了我告诉她你来看过她,林诺,小鹿并没怪你,谁都有年少懵懂的时候。”
我点了点头,带着林跃然离开。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告诉夏越和小鹿,我有男朋友了,看着林跃然气喘吁吁跑来的那一刻,我觉得那么做对他很不公平。
2008年六月十二日凌晨,夏越发来的短信写着:“白齐然,于2008年六月十二日凌晨一点十一分因病离世,年二十四岁。”我就连小鹿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而夏越从那条短信以后就再没了联系,我和齐陆去找过夏越,只是我们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都没有他的消息。不久之后巷子里的“七秒”也换了牌匾,我想有些东西终究要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岁月的变迁离我们而去的。
七月中我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程海峰和林女士也在七月末签署了离婚协议,我知道这是他们终究要走上的一条路。
八月底离开北京,同行的是林跃然,齐陆因为身体不方便没有来送我,来送我的除了已经离异的父母只有橙子。好了许多的橙子和我说,九月开学她也要回学校上课了,我和橙子说:“好好努力,我在上海等你。”
橙子点头,我转身离开,离开的一瞬眼泪从眼角流下,而身后的橙子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没有回头一步步地越走越远,而橙子的哭声也越来越淡。在机场喧闹的大厅里,我告别了许多东西,年少的疯狂,年少的朋友,唯独留下的只有身边这个未曾丢掉的少年。
十月,上设计课的时候已经出狱的张志江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那边张志江的声音有些激动地说:“齐陆生了,是个女孩。”
举着电话我哭了起来,齐陆生了,是个女孩,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在张志江入狱以后,齐陆还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是一种重生的感觉,我想这个孩子对我,对齐陆,对橙子和已经死去的小鹿来说都是一种新的希望。而那种希望洗礼了我们的年少无知,我们的倔强彷徨,教会我们用新的姿态去迎接新的曙光。
亲亲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