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春天,冬眠的小熊已醒来
9点钟,主持人闪亮登场。接下来楼盘经理宣布选房细则,被摇中客户选房的间隙,有特邀歌手登台表演。女孩一头利落的短发,衣着颇有点朋克风的味道。上了妆的脸明丽动人,音色明亮音域宽广。明明时尚年轻朝气蓬勃,唱的却是颇讨在坐的以中年人为主的购房客户喜欢的经典老歌。好在台风活泼爽朗,举止稳重大气,倒也赢得了台下的阵阵掌声。
舒适的中央空调和听起来空留灰尘味道的老歌,对熊安薏颇具催眠功效。她靠在椅子上打盹,不经意间被销售经理激昂的笑声惊得一激灵抬头,恍惚间看到了一张和欧杨那么相似的脸。
的确是欧杨。
不用唱歌的时候,女歌手披上外套站在台下与乐队成员谈笑风生,间或接过纸杯喝一口欧杨递给她的水,微笑着和他聊几句。她握着话筒返回台上唱歌之时,欧杨绕进旁边的楼梯间,把手里湿哒哒的雨伞撑在地面上。
熊安薏望了一眼窗外,此刻雨帘密布。她心生疑惑:欧杨的身份是给会场做兼职的大学生呢,还是女歌手的助理呢?
新一轮摇出的五组号码里总算包含了妈妈认筹卡上的那串数字,熊安薏如释重负地站起来,随妈妈来到前排,销售经理示意随他前去选房时,她朝站在不远处的欧杨挤了挤眼睛。如果那一刻他也看向这边的话,应该能注意到自己。
走出售楼部已接近12点,雨比刚才小了点。妈妈撑着伞去停车场取车,熊安薏站在廊檐下等待之时见欧杨在雨中奔跑,并向她挥手。
他之前晾在楼梯口的深蓝色雨伞已不知去向,手里撑的是另一把淡绿色雨伞。初冬的风已有了明显的寒意,男孩合上雨伞跨上廊檐,一边抖伞上沥下的雨水一边冲熊安薏腼腆地笑。
“你究竟接了几份兼职?”她好奇问。
“啊?”欧杨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我来接未来嫂子呢。我哥忙,就让我给他来走场演出的女朋友送伞。你们选到满意的房子了吧?”
熊安薏摇摇头说:“没,我们家想买小户型。但这个楼盘的小户型朝向不好,我妈不满意。”
熊安薏点开和欧杨的QQ对话框,她很好奇欧杨所指的是哪位哥哥,是不是欧诚?呵,似乎从来没还听那个和自己有着七岁年龄差的大男孩提过自己的私生活呢。可转念一想,这个问题似乎容易让人误解。万一欧杨把此举与那晚在电梯里偶遇的场景联系起来,断章取义地得出结论:自己暗恋他哥哥,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似乎有段时间没见欧诚了。这个周末正好有空,就去下美林广场吧。如果欧诚他不忙,就约他下楼走走;如果他忙,自己在治疗室里小睡一觉也不错。
周日的傍晚,熊安薏是红着眼睛回家的。她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开灯。晚归的妈妈发现女儿情绪不对,追问无果后便着急地打电话给欧诚。
彼时已是深夜,欧诚在那边询问过情况之后,说,这样吧,阿姨,你先安抚她一下,明天带她到我的工作室好吗?
周一下午放学,熊安薏一出校门就看到了妈妈的车。见车子没有驶向家的方向,她便问是去哪里。
“美林广场。我和欧医生都不放心。”
一向乖巧的女儿听闻此言忽然反常地尖叫,大声说“不”。妈妈细问缘由,她不说话,但泪水一刻也没停。妈妈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不无担心地问:“小薏,那你想怎样?”
“我只想白天安心学习,夜晚安然入睡。妈妈,我不想再去什么心理工作室,你给我一间小屋,一张小床吧,按照之前学的自我催眠法和醒复指令,我想我能做得到……”
妈妈看着青春可人正值花季的女儿,握方向盘的手有点茫然。她在那一刻想了许多。报纸上关于催眠师借助职业之便行不义之举的报道并不罕见,纵使欧医生有良好的职业操守,却难保工作室的其他人员也能如他一般严以律己品行端正。
妈妈通过中介买下一套精装修的小户型公寓,难能可贵的是就连房间的面积和布局也与欧诚的治疗室相差不远。把墙面刷成粉色,海蓝色床铺和沙发的摆设也如出一辙。
熊安薏洗完澡,换上睡衣躺在熟悉又陌生的床上,做了几次深呼吸,放松双腿、双肩的肌肉。这里有着那间治疗室所带来的愉悦与轻松,但少了欧诚的气息,于是她的脑海里便没了那晚在心理诊室看到的令人惊愕到已留给她一道心灵暗影的意外情形。没费太多周折,她就进入梦乡。
手机响起,微蓝的屏幕清晰地显示“9:57”。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居然是欧杨。他说他在她的楼下,手里提着给她准备的热气腾腾的宵夜。
熊安薏将信将疑地把头伸出窗外,她所居住的楼层距离地面有数十米,视线所及尽是灯火辉煌的繁闹夜景。他是来替他哥哥挽回和解释什么的吗?可就算他哥哥大错特错,毕竟也不是他。心中为之动容的她柔声说道:“谢谢你,上来吧。1807室。”
欧杨带的锅巴馒头外酥里嫩,有着淡淡的麦香和米酒的微甜。他还准备了颇具安眠功效的香蕉和热牛奶。她吃东西时,他环顾整个房间:“小公主,你真可谓用心良苦。可是,如果再有一枝白色绣球的话,一切才够完美,不是吗?”
熊安薏有所察觉地抬起头,原本空落落的窗台上此时多了一只玻璃瓶。瓶中是一枝含苞欲放的白色绣球花。
“欧杨,之前的花……居然是你?”她吃惊地问。
欧杨低下头。灯光下的他的脸,比欧诚的年轻朝气,且写满心疼:“如果没有岩菲,是不是你就不必用心良苦地Copy出一个这样的房间?”
欧杨执意要在学习和兼职之余前来照顾熊安薏。但他显然误会了熊安薏为何要逃避欧诚。他说可能是我哥真的太魅力四射的缘故吧,像你这样的傻丫头我见多了,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和处境……耳濡目染那么久,这点水平固然做不了执业医师,但胜任照顾你、协助你的职责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大学的课程又不紧。
熊安薏嘴唇动了动,一番思想斗争后顺水推舟地点头答应:“那就谢谢义工啦。”
气温骤降的12月,窗外飘起细碎的雪花。开启了制暖空调的小公寓里,欧杨穿着毛衣擦地板,自来卷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摇曳,如同律动的水波。他学着哥哥的样子帮她做催眠前的辅导,声音不及欧诚那般深沉而有磁性,却饱含着暖暖的温度。这个男孩没有哥哥头顶那煜煜闪烁的华彩光环,但他平和细心,让人安心。
回过了神的熊安薏问:“欧杨,你对你哥哥的每个病人都这么体贴入微吗?”
男孩愕然:“凭心而论,你是出现在哥哥工作室里为数不多的年轻女孩,又有着可爱的称谓和随和的性格,我曾经奇怪过像你这种对自己既没有过高要求、性格也不自闭忧郁的女孩怎么会被所谓的烦心事困扰到失眠的地步。十七八岁的姑娘,又面临高考,我能不对你好点吗?可没想到的是,患者居然还跟医生赌气,你避开我哥,连我在工作室照顾你的机会也不给了。傻丫头,就算我哥有岩菲,可你还那么小,以后还会遇见更多比他优秀比他有魅力还用心爱你的男孩子,光辉的前途、美好的爱情都在不远的未来,养好身体才有接纳幸福的勇气和资本啊。”
熊安薏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想自己有必要跟欧杨澄清事实,可联想到他哥哥在他心里骄傲如神明般的位置,还是压制住了已蹦到喉头的话语。
女儿的纯真友情在妈妈眼里却有了涉雷区之嫌。她撞见过欧杨好几次,联想到近段时间的诸多细节,觉得问题已经有点严重。吃晚饭时,话便说得直接了点。无中生有的早恋论断使得熊安薏又急又气,她极力辩解,妈妈似是轻描淡写实则木已成舟一般地说:“这样吧,那边的小房子你尽量少去。余伯伯的房子交房在即,四房两厅,到时……”
她所省略的下文成为能让熊安薏从睡梦中哭醒的恐怖梦魇。女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进入睡眠状态也越来越难,欧杨甚至听到她在半睡半醒间惊慌地说:“我怕,不要,我不要和余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