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春天,冬眠的小熊已醒来
元旦来时,熊安薏的妈妈流着泪去找欧诚。
医生也有生病的时候,心理医生亦有情绪低落满心郁闷之时。大四的岩菲这段时间要确定工作,不满现状的她坚持去机会多一些的北京发展,以便早日实现自己发片、晋级主流歌手的梦想。欧诚无力改变女友的想法,但他没有勇气舍弃现在有一切陪她孤注一掷。联想到天各一方的两个人日后的未来抑或会滋生出无限种可能,他连喝进口中的咖啡都觉得不像咖啡,而是浓浓的无奈。
所以,熊安薏的妈妈陈述完女儿的症状,并一脸担忧地说,无论她怎么劝慰,女儿都拒绝走进美林广场。
欧诚细细回忆了与小熊熊之间的种种,百思不得其解。联想到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他安慰熊安薏的妈妈说,也许问题没那么严重,可能是“考前综合症”。
欧诚从一位病人家里走出来时已是晚上10点。车子并不似往日那样驶向他居住的公寓,而是开向了美林广场的方向。很深很静的夜里,他坐在灯下细细地翻熊安薏的诊疗记录。最后一次显示,她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明明预约了,晚上却没过来。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欧诚泡了一杯茶,在袅袅茶香里静静回味那晚发生的事,之后恍然大悟。
那天傍晚岩菲来了。她想等他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后陪她去逛商场。安顿好治疗中的病人后,欧诚和她在空着的催眠治疗室喝茶聊天,后来她不知不觉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当时催眠室的门是虚掩的,他看着女友甜美的睡容,曾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并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如果这样的一幕被总是一来诊室就直奔催眠室的熊安薏看到,她之后的抗拒与反常就不足为奇了。但事实的真相他似乎不适合亲自开口,即使解释了也显得苍白无力。考虑到她紧张的复习备考需要充沛的精力作保证,除了叮嘱已近水楼台算得上半个催眠师的欧杨掌握要领,帮助熊安薏实施心理治疗外,欧诚还增加了药物干预。
安眠药果然使熊安薏的失眠症状迅速得到控制。不单晚上,白天她有时趴在课桌上翻书时也能睡着。起初,还以为是安眠药的副作用,可停药之后,这种情况仍在继续。
待到她反常到在班级集会、与同学聊天、与家人话不投机发生争执时也困倦地打个哈欠进入睡眠状态,妈妈才彻底慌了神儿,问欧诚是药量过大,还是治疗方案出了问题。
欧诚难以置信会有这样的怪事发生——熊安薏从失眠症转变为嗜睡症。他清楚这种症状如果发展下去,哪怕是在骑车、走路的时候都可能发作,要到非休学不可的地步。
这样的论断使得熊安薏的妈妈几近崩溃。欧杨也急得如同热锅里的蚂蚁。敏感的他安慰完自责而焦灼的哥哥后,踏上了开往熊安薏就读的九中的公交。
九中校长姓余,离异单身,与前妻生的儿子余涵洋从小就是名扬小区的大帅哥。与熊安薏同级不同班的余涵洋在学生会和诸多校内团体都担任要职。除去校长公子的身份,也与他自身的优秀与努力密不可分。
这样的少年被女生们爱慕自然在情理之中。熊安薏起初并不是他粉丝中的一员,是他先招惹的她。
那个身材娇小、长着娃娃脸、有点小迷糊的女生在美女林立的九中并不出众,但他辅导她的功课,有意无意地送些学习资料给她,下雨之时守在她的教室门口在课间时递给她一把雨伞。她先是不解,而后闪躲,再后来便坦然接受,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信任和感激。对此,班主任和他爸爸都豁达地一笑,他的粉丝私下里嘀咕过抗议过,说为什么是熊安薏?她那么普通。
熊安薏身上的确没太出挑的地方。可单身了好几年的爸爸对离婚后带着女儿生活的熊安薏的妈妈方阿姨那么用心,这应该就是最坚不可摧的理由了吧。余涵洋也不讨厌方阿姨,所以事先便做足了当哥哥的功课。
去年盛夏里的一天,妈妈拉她去在一家楼盘的开盘现场,在冷气充足的售楼大城里邂逅余涵洋和他爸爸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巧合其实是故意的安排。余涵洋指着沙盘上四室两厅的户型问,你喜欢住南北通透的房间还是全南的房间?她娇羞无比地小声嗔怪道:“你含蓄点好不好?就算你爸有提前为儿子准备房子的打算,可这个问题我也要到数年后才能回答你。《新娘十八岁》毕竟是韩剧,不符合中国国情和婚姻法……”
余涵洋先是一怔,继而笑得前仰后合。待他把她拉到一边讲明其中缘由,茫然的是熊安薏,尴尬的是她的妈妈。
熊安薏在暗夜里泪如雨下,她不能容忍妈妈和她敬爱的校长如此这般地约定未来,更无法接受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少年转眼要以兄长的身份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安排。过度的焦虑和过大的压力使得花季少女忧郁、急躁、悲观,并因此引发了失眠及心理问题。
欧杨和欧诚都为这其中的隐情所震撼和叹息。明白了症结所在,治疗方案便手到擒来。在欧诚和他力荐的另一位神经科医师的共同努力下,熊安薏的病情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3月的午后,女孩缓缓地张开眼睛。这一次醒来的感觉与之前大有不同,她觉得已摆脱了困扰自己很久的倦怠无力的昏沉感,取而代之的是周身轻盈、神清气爽。
映入眼帘的是嫩绿色的墙面、鹅黄色的天花板,窗台上的绿色盆栽在初春的风里轻轻摇摆,橙色沙发上埋头翻书的男孩尚没有觉察床上人儿的动静。
午后的阳光照着他白得透明的皮肤,乌黑的微微卷发,精巧的下巴。他握着书本的手指修长瘦削,书名是《色彩与心理效应》。
“亲爱的义工,我这次睡了多久?”熊安薏问。
“你这种可怕的症状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呢。风雪漫天时沉睡,春暖花开时醒来……呃,这么说怎么忽然让我联想起一种需要冬眠有动物?不对不对,你刚才喊我什么?我听错了吗?好像是亲爱的?”后知后觉的欧杨激动得语无伦次。
“亲爱的欧杨,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熊安薏的眼圈有点儿红。
“傻丫头,你把你妈妈吓得不轻,你爸也三天两头来看你,还非要请国外的专家帮你看病……”欧杨嗔怪地说,“你虽然姓熊,可你毕竟是人,还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冬眠一次算是体验其他特种的神奇生活,如果再玩几次,不单我,怕是你的家人也要跟着崩溃!可以这样想啊,自己可以主宰的事,就尽力而为,做不到、且掌控在别人手里的那些,就在虔诚地祈祷事态朝自己期许的方向发展之时安然平和地听天有命。遇上麻烦不可以再负气而夸张地放大事态的严重性,钻牛角尖,知道吗?”
“嗯……你是比我大几岁哦,说的的确很有道理……这么好的天气,带冬眠醒来的小熊熊出去走走好吗?”
而那个刚刚过去的冬天里,妈妈似乎也被欧杨的深情所打动。他们在附近的小吃街并肩穿行,在小店里逛街购物,她都没再明确反对。至于熊安薏对欧诚的误会,细心又聪明的欧诚自然也找了时机帮哥哥洗脱罪名。
妈妈买的那套小公寓,熊安薏听从欧杨的建议刷成了嫩绿色的墙壁,鹅黄色的屋顶。他说,书上说,万物萌发时节,小草茸茸的绿色能给人温和、安定感,使人心情愉快,增强身体的新陈代谢机能和抵抗疾病的能力。
作息和情绪渐已正常的熊安薏有时也会在阳光正好的午后躺在床上睡个午觉。与之前不同的是,睡前抚慰她的不再是那一个个迫使她进入睡眠状态的指令,而是欧杨会心的笑和轻轻的吻。醒来时,她一眼便可以看到他的身影。这是一个能令自己踏实和平静的男生,她不必担心他像欧诚那样,只在某个特定时段才可相见;或如余涵洋一般突兀地淡出自己的情感国度,变身成另一种令她时无法接受的角色。
关于余涵洋、妈妈和余伯伯,欧杨的劝慰很在理: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各人有各人的归宿。就算届时遇上难题,需要选择方向,也多了一个我帮你承担。只要你想要,我就一直陪着你,现在恋爱,将来结婚,看一年一年的花开花落,雁归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