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这是个秘密

我没有说话。

塔的眼泪大滴地落下,可依旧显得那么平静,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我吻了吻塔的脸颊,塔的眼泪滑到我的嘴巴里,很咸,很涩。她的世界我永远读不懂,似乎永远都是个谜。塔的眼神有时在淌血,就连微笑有时都很疲惫。

我的塔是高贵的,塔的心是那么圣洁,我想没有人能与其比拟。但同时,又是个很普通的孩子。她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渴望亲情,渴望爱,然而,我们却给了她一个头衔“神秘”,因为塔太孤独了,抑或太想念故去的父亲,才不愿人接近自己。可能正如我所梦的,她害怕父亲看不到自己吧。

【三】

我原以为K会因此抛弃塔,然而他没有。或许他是真的爱塔的,我也就慢慢接受了K和塔在一起的事。

那件事过去好久好久,但老房子前的一幕至今是我心中的一块痂,可能塔的伤口还在淌血罢,我一直背负着自责的包袱,我不敢提及那件事,生怕再次弄疼她。有时,她会久久地望着天空,像从前一样疼。

冬天来了。

那薄雾伏在山尖,天空氤氲着一层酱紫色,这样的美丽没有持续很久。太阳拨开云雾,让寒冷的冬天终归有了一点儿温暖。我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像个雪人一样久久站立在严寒中,想象着紫罗兰在雪层下面冲我微笑。

猫穿着一件很薄的蓝色外套,一边搓手一边和我说塔的事。猫说塔好像生病了,吃饭只吃一点儿,我也发现最近的塔瘦了整整一圈,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件事让她受了惊,但我还是想跟她道歉。晚自习时,我让猫把一张卡片递给了塔。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还你。

塔回我的是这样一段文字:

不,宝贝,我从不想听到这样的道歉。还记得我的话吗?你受伤时,不管风险多大,我去救你。

塔的安静与坦然让我有点吃惊,却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心中的痂似乎早已脱落,不再发痒想去挠它。现在,我想做的只是陪着我的猫,还有塔。

长发

【一】

我如今也学着塔的样子蓄起长发,这足以表达我对塔的爱。我脸上的雀斑渐渐褪去,塔说我越来越漂亮了,我喜欢听那样一个美丽女子对我的赞美。

我买了生平第一双高跟鞋,走起路来很别扭,塔说穿习惯就好了,我便听着她的话在家里练习走路。

母亲是广东人,外祖母的坟也在那里,另外,外祖父和舅舅都也在广东居住。母亲要回去看看,我便说也要去,想让外祖父看看穿上高跟鞋的我,母亲答应带上我。

我们很早就开始做准备。我给外祖父打了个电话,听到我们要回去,他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儿地笑,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告诉她我要回广东一趟,回时给她带些好吃的,猫很开心。

“广东美吗?”塔问。

“当然美啊,不过,没有你美。”我没有开玩笑,很认真地讲。

塔笑了,然后猫说她也想去。

在我心里,塔永远都是最美的,这是实话。

翌日,我和母亲来到火车站,很多都是打工仔,肩上扛的,怀里抱的,手里提的,大包小包很多,大概是要回家过年了。

母亲打算买火车票,让我到凳子上坐着先歇会儿。母亲很快就回来了,我问母亲这么快就买好了?母亲说舅舅刚才来过电话,雪太大,路不好走,那头一大堆人被困在火车站,听罢,我有些失落地提起行李箱,走在母亲身后,母亲一个劲儿地催促我快走。我们坐上一辆的士,路面的积雪仍未融化,司机很小心地开着。母亲和司机聊起来。

“见鬼,又下雪了。”司机抱怨道。

“也就说呢,今年雪怎么这么多!赶着趟儿地来。”母亲说。

“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

“可不吗!”

“唉……”

过了很久,我们到家了。父亲来迎接我们,忙着把我手中的箱子接了过去。

我给猫打了电话,抱歉地告诉她我没去成广东,下次去一定带好吃的给她。不知道塔现在在做什么,我想起那个沧桑的声音,或许那个女人不希望塔在晚上讲电话,便也不准备打了。

【二】

我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我有高跟鞋。那是上回塔陪我买的,我现在已经可以很自如地行走了。塔说得没错,只要习惯就好了。

我不喜欢在夜里行走。我忘不了那场梦魇,很疼。那让塔差一点儿受伤的夜晚,我厌恶。

我蓄起了长发。长发似乎是女人的一个标志,我却不怎么喜欢这个标志,我懒,是一个原因,更多是因为我喜欢简单的事物。我不喜欢每天早上花大量的时间去摆弄头发,我给它们自由,不想将它们束起。塔是美丽的,我爱塔,那个给我珍贵承诺的孩子,所以我蓄起长发。是爱她,对吧?

也似乎这一切都与塔有关,这个让人在记忆和生活中挥之不去的女人,或是孩子。

向日葵

【一】

我们来到一间萧条的画室,一位老画师坐在窗边,画笔在纸上舞动着,或是轻,或是重。几把破旧的凳子横在中间,墙上挂满了画,地上还有些没有干透的画。房子很大,回音可以将脚步声放大几十倍。老画师那专注的神情让人屏住呼吸,担心打扰到老人家。塔看着墙上挂着的画,我发现她似乎很钟情于其中的一幅,画上是向日葵,是模仿文森特·威廉·梵高的《向日葵》,远远望去,倒真有那么几分神似,不过,那画的背后是另一位作画者的故事和情感。

老画师似乎被打扰到了,只是没有看我们,依旧在画,声音有些沙哑却并不苍老:“学画画?”

“抱歉,打搅到您了。我们只是想来看看。”我轻轻地冲老画师鞠了一躬。

老画师没有说话,我以为老人家上了年纪耳背,便又重复了一遍:“抱歉,打搅到您了。我们只是想来看看。”

“我不是聋子。”声音有些年轻人的桀骜不驯。

我有些不高兴地“哦”了一声。

塔用手轻轻触摸那幅画,久久地伫立在那里,眼里汹涌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情感。塔的淡漠终于又一次动摇了,让我看到了一个孩子,而不是女人。

可是,我有点儿分辨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塔。

“请问,您可以为我的朋友画幅肖像吗?我会付给您钱的。”我像在谈一笔生意,这本身就是一笔生意吧。

老画师轻蔑地笑着。

“那么,你说值多少钱?”

“五十?”

老画师还是笑。

“一百?”

“三百?”

老画师依旧笑,我想他可真贪。

“是要给那个女孩儿画?”他终于开口了。

我点头,然后叫塔走近些,塔安静地看着那画上的向日葵,我看到了那种特殊而复杂的情感在她的眸里旋转然后升腾。

我期待地望着老画师时而蹙起的眉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好像画完了,老画师满意地点点头,我猜他一定把塔画得很美,很美。

我跑到画前,先是一头雾水,后是觉得被人捉弄了。画上哪里是塔,分明是向日葵,真好笑,是嫌钱少吧?我很是生气。

老画师笑了,不再那么轻蔑:“孩子,人活着别只惦念着钱。”

我不做声。

“谢谢您,真的很感谢您。”塔说。

“为什么?”那老画师和蔼地问。

塔笑了,孩子般美丽的微笑:“这个世界上,您是第一个看到我真正样子的人,真的谢谢。”

老画师收起了笑容,重重叹了口气。

我再次看那画,大约明白了些什么。

粗略看去,那么灿烂的黄色,好像都在努力地盛开着。只可惜,它们是被放在花瓶里的,也预示着死亡的提前降临,有几朵还没有开完整就已经发黑,疲惫地耷拉着,那么疼。我好像听到它们在呻吟……

【二】

那个老画师并未向我们索要一分钱,还给它装了个框子。塔把画小心翼翼地带回家去,说要放在有阳光的地方。

晚上,我又做梦了。我梦见塔穿着鲜艳的连衣裙,站在悬崖边,仰望天空。她笑了,又哭了,对天空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见。画面变了,一望无际的土壤上种植着向日葵,塔像是其中的一朵,正朝着太阳努力地生长着,生命力那么旺盛。我想要走向塔,却像个观众似的无法触碰到她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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