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这是个秘密

突然,天空变得很黑很低,压得直叫人喘不上气。狂风袭卷着暴雨,山崩地裂,可怕的力量一同爆发。地上的裂缝像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渐渐逼向塔,塔却那么从容地等待着……

我从梦中惊醒,可那真实得可怕,就算醒来还是无法完全摆脱恐怖的阴影。我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个梦而已。

毁灭与新生

【一】

最近,关于塔的梦越发频繁,我感到极度不安。昨天上午,我把那些梦都告诉猫了,我问她要不要告诉塔,猫像在听笑话,捂着嘴巴笑。可我却笑不出来,陷入一阵恐惧当中。

五月四号那天起,塔的话更少了,只是一直在忙碌着,每天要干好多事情。我不知道塔要做什么,我也没有问,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五月十二号,我很早很早就起床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十分复杂,一种说不出来的憋闷让我再也睡不着了。

下午,我坐在教室里,同学们一点儿没有察觉到死亡在一步步逼近自己。不久,整个城市开始颤抖,像个寒冷中瑟瑟发抖的老人,我知道地震了。同学们拼命地往外跑,不顾一切地奔跑着。猫拉着我的手说,快跑。我好像并没有那么害怕死亡,现在,我知道那不是梦,我知道下一秒塔就要被吐着信子的“毒蛇”吞噬,我在涌动的人群中寻找着塔的身影。

我逆着人流而上,跑回班,塔果真还在班。吊灯砸了下来,房子开始剧烈地抖动,塔的脚受了伤,我要背她走,却被她使劲推开,她让我快点儿离开,不要管她,还说在这样下去我也会死的。塔摇头,执意让我走。房屋开始塌陷,我想我逃不出去了,也活不成了,就让我陪着塔吧。在倒塌的瞬间,塔还是那么从容地说:“小黑,我救不了你了。”

眼前一阵黑,我看不到塔,我试着呼喊,却没有回应。

“小黑,我好疼。”很久以后,塔的声音再次响起。

“塔,你在哪?”我问。

“小黑,我快不行了。”

“不可以的。”我疲惫地说着。

“小黑,我爱你,还有猫。”

“……”我已无力回答。

“那么,来世再见……”

塔的声音被外面嘈杂的响动覆盖了,我渐渐睡去。

【二】

我没有死,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搜救人员及时把我救了出来,他们是塔派来的天使吧?我疲惫地冲那个天使笑了一下,然后说了声“谢谢”。

我是应该开心的,因为猫没有死,她和我在同一家医院接受治疗。后来我们要求转到一间病房来。

猫的右腿没了,塔依旧没有任何音讯,大概真的是死了。我再也笑不起来,猫也一样,不记得从何时起,我们越来越像塔,沉默寡言,每当望向窗外时眼神开始变得很疼,脑海里全是与塔在一起时的画面。记得那个曾在黑夜里为保护我而差一点儿受到伤害的塔,那个满脸忧郁的塔,那个坚韧的塔以及在地震后疲惫不堪的塔。

每天夜里,关掉灯后,我们都会流泪,只是谁都不告诉谁,却都也明白。

塔死了,真的已经死了吗?

他们说那个学校里的孩子活着的都被送到这所医院来,没来的,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

那一刻,我痛极了。真希望死的人是我,而不是塔,可是我却好笑地活着,她却先离开了。

【三】

天气逐渐变暖,地震带给人们的疼痛慢慢缓和,塔却始终是我和猫心上一块无法愈合的伤口。但我们也渐渐接受了这样的现实,毕竟痛的人不止我们,还有更多。医院免费给猫装上假肢,微笑再次绽放在她的脸上。好多好多的人给我送吃的,送穿的,问候着,安慰着,这让我们的心觉得不再彷徨和不安。

那个说会下雨的女人一定也死了吧?那两头兽是被压得粉身碎骨了吧?一种快感油然而生。听人说K也死了,那么,塔此刻应该可以安静地走了。

我和猫在一起时像从前一样规划着我们的未来,她说会陪我明年一起考到北京的那所大学,说会在我结婚时当伴娘……猫不再说,眼睛再次泛红了。我们努力不提起关于塔的一切,我们努力不去触及对方的伤口,可是塔对于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几乎每件事都与她有关。

日子过去很久很久了,美丽与祥和再次回归到四川的每一个角落。

那天晚上,我在梦里看到塔了,穿着橘红色的连衣裙,在向日葵跟前,她的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塔的父亲。塔很开心地笑着,用手指着远方,她的父亲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片葵花丛,灿烂的颜色充满了我的视线……

我想要喊她,想要让她回来,却只听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嘘——”

我只是安静地站着,看着塔模糊的背影和渐渐走远的图景。

我醒来,给猫打了个电话。

我说塔过得很好,我们不用再为她担忧什么。在那么多的不眠之夜过后,那块伤痛,我想也该是愈合的时候了。

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是微笑着说,嘘——这是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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