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曾在左脸开放

我们在一个小河边烧红炭火准备烧烤,我戴着口罩扇着那呛人的烟火,你和一个女孩戴着一次性手套,有说有笑地把蔬菜穿进竹签,大家都兴高采烈忙得不亦乐乎。东西烤好了报纸铺好了我们坐好了然后我也摘下口罩褪下手套开吃了,再然后你们看着我突然就不说话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忘记了,我伸手去摸身边的口罩,你的一个朋友说:“天哪,你是在哪里做的人体彩绘啊?真是太个性了。”僵住的空气于是又流动开了,你朝我一笑,然后伸手环过我的肩,温柔地拍了拍。

但你却又大方地向大家澄清:“小葛脸上这块不是彩绘,是胎记。”于是大家又愣住了。谁都知道刚才那个朋友的话是为了缓和气氛才说的。

眼看空气又凝固了,你说:“我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每个人都是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可能小葛太可爱了,上帝忍不住多咬了她一口吧。”

大家开怀地笑了,有的说小葛刚才辛苦你了要多吃点儿啊,有的说他知道什么什么偏方这样的胎记可以如何如何去掉。而我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你旁边,埋着头含泪啃着一根鸡翅膀。你给我口罩不是嫌弃我而是真的担心我,是我多心了我真的多心了。

我笑了笑,反正你看不到

我收起我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大方地跟你打招呼,同你上下学,就算同学从我身边走过都会喁喁私语,就算老师在背地里都对我窃笑欷歔,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三角梅都知道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那我也不要活在悲伤里。

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人鱼公主的童话。人鱼公主用自己的声音向巫婆换了一双人腿,但她若得不到王子的真爱,她就得不到一个灵魂,她就要化作海上的泡沫。

可你才不是童话故事里那些骑着白马然后装优雅的王子咧。不光政治历史作业,你的所有作业都是龙飞凤舞或者让人代笔,你的父母好像不怎么管你,也许是管不了你。你在学校顶撞老师翘课打群架,你在网吧通宵上网聊天玩游戏。你搂着我的肩对那些嘲笑的眼神吼:“谁TMD再看老子就把谁的眼珠挖下来!”从小到大,没有谁曾这么维护过我,就算我妈可以手举双枪出生入死,她也没有为了维护我而出口相救过。

我觉得拥有了你就能拥有全世界。

如果说你跟人鱼童话里的王子有什么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你们都听不见身边那个女孩开不了口的爱。你和那个郊游时打情骂俏的女生开始在学校里出双入对了。天啊,能不能不要上演这种烂俗的戏码啊?而你还要时不时地向我问:小葛你说女孩子是不是都爱吃巧克力和冰激凌,小葛你说圣诞节送什么礼物给缪缪好呢,小葛你能不能帮我配一下衣服跟鞋子,我明天有个重要的约会呢……

唉,我觉得我不用跳进海里,我在日光下就能化作泡沫了。可我还是很纯良或者很犯贱地帮你抄作业,替你做值日扫公共卫生区,为你的约会礼物出主意,甚至帮你向别的女孩要生日跟电话号码。只要是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刻,你和那个什么缪缪,甚至另外的女生,准是一副难分难解如胶似漆的样子,而我还是要对你保持微笑的表情。柏原,你为何一定要这么伤我的心?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看见过我眼里对你欲言又止的欢喜与仰望,我心甘情愿地喜欢上了你,我就必须赋予你伤害我的权利。

但是我心里还是存有那么一丝丝的甜蜜和希望,因为你曾温柔地环过我的肩,然后对别人说:“我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每个人都是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可能小葛太可爱了,上帝忍不住多咬了她一口吧。”

我留着你送我的那只白白的口罩,上面印的是可爱的米奇和米妮。就在我一边傻笑一边幻想口罩上印的是你和我的时候,我接到了你的电话,电话里的你已经醉得口齿不清,咕噜了半天才讲明白你在一个名叫“尖叫”的酒吧里。我外套都没穿就出了门,然后在鳞次栉比的霓虹灯影里终于找到了你。我吃力地扶起你,你的头顺势倒在我的肩膀上,舞池里旋转的灯光从我的脸上一掠而过,一个女的对我发出了一声尖叫,但她的尖叫瞬间就淹没在“尖叫”鼎沸的人声与音乐里了。

我们坐在零下1℃的马路牙子上,你揽着我的腰,把头埋在我的怀里。你说你好想让妈妈这样抱抱你。我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妈没有抱过你吗?”你咕咕地笑,说你是你爸妈收养的孩子。“那你爸爸妈妈对你好吗?”我问,你没有回答,你已经在我怀里呼呼地睡着了。

初雪之下,废墟之上

第二天早上一到学校,我就迎来了缪缪劈头盖脸的一个耳光:“你以为你是谁,敢碰我的男人,丑八怪!”我看着眼前这群曾对我友好和善的人,没有说话。我用肩膀碰开她,提着书包继续往前走。“以前我们待见你还不是因为柏原,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我还有你呢。

三角梅是属于紫茉莉科的藤状小灌木。它的花朵很小,又没有香味,因此很难吸引蝴蝶和蜜蜂为它传花授粉。但是为了能够生息与繁衍,它将紧贴花瓣的苞片增大,并“染”上红黄白等多种绚烂的颜色,酷似花瓣的彩色苞片于是就引来了蜜蜂与蝴蝶。你看,为了爱,花都可以变得这么有智慧与勇气呢。

你看见我脸上五根红红的手指印,闷声一喝:“谁干的?”我摇了摇头,别过脸就要溜。你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你在我面前装哪门子的矜持大度啊?”我想了想三角梅,于是就酝酿了点勇气说是缪缪。你抓我胳膊的手渐渐松了,口气也立马温软了下来:“哦,缪缪啊,应该是她的醋坛子又被打翻了吧,呵呵。”望着你对她一脸包容与宠溺的笑,我收拾起蓄谋已久的委屈眼泪,颓然走进了教室。你在我身后喊了一句:“这一耳光算我欠你的,放学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算是补偿!”

你借了一辆朋友的摩托车,载我飞奔到一块荒芜而空旷的建筑工地上。我在一堵残破的墙上认出了那个熟悉的“拆”字。你靠在那里点了一支皱巴巴的烟,然后吐出几个好看的烟圈:“我以前遇见过一女孩儿,在这儿。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那会儿我才12岁。哥太早熟了,是吧?”我骤然仰起脸,可头顶早已没有三角梅,有的只是一只挂在铁丝上随风飘舞的塑料袋。

我按捺住自己的心,轻轻问你:“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她的样子应该可以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吧?你后来遇见她了吗?”你说:“遇见了。”

我觉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那个时候我家还住在别的城市,那次只是我父母过来办事,我就跟着来了。曾经这儿有好大一片三角梅,碰见她的那天,她正在给花施肥。风把花瓣吹得稀里哗啦的,她就站在一场红色的花瓣雨里,真是美呆了。”

我哽咽着问后来呢。

“后来我们家也搬到这个市来了,我来找过她,可是这里已经拆迁了。当初我就只跟人家说过一句话,可她横着一张小脸理都没理我就走了。缪缪发脾气的样子真是跟她一模一样啊。唉,初恋不都是一场华丽丽的自欺欺人吗?我想等的那个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既然现在缪缪在这里,虽然没她好,但就是缪缪吧。”

三角梅早就被推土机碾碎在钢筋水泥废墟下了,就算它还在,也必须要在3℃以上的气温里才能安全过冬。我站在冰冷的废墟里,想起了那条在海里绝望的人鱼。我想,幸好,幸好我还能发出爱的声音!

“你那天跟她说,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对吗?”

于是漫天的花瓣就那么纷纷扬扬地洒下来了,洒得我们头发上,肩膀上,甚至睫毛上都是。你抱住我,我踮起脚把脸颊放在你的肩膀上。

“下雪了呢。”

“嗯。”

“你当年为何没记住我的脸,我的脸上有这么大一块胎记……”

“哦,呵呵,当年我以为那是一片粘在脸颊上的花瓣,因为你一身都是嫣红的落英。”

“可你现在已经知道,这枚落英是风永远都吹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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