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果(4)

说到疑心,我对斯嘉丽本人的疑心更大:我疑心她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偷偷和段柏文暗渡陈仓。不然她为何毫不犹豫要选文科,不然为什么在分班那天,在看过那长长的分班名单,当发现她的名字就列在段柏文的名字之下时,她的眼睛里就像被谁植入了两个硕大的灯泡一般亮了起来呢?

我心知肚明,却也只能打碎牙齿含血吞。

作为报复,我常常跟斯嘉丽编撰属于我和段柏文的故事,有情节,有对话,有冲突。从这方面来讲,我认为我绝不输给某少女作家韩卡卡同学。最重要的是,斯斯公主真的是个绝好的听众,表情,情绪都会随着我的讲述高低起伏。我异常享受她吃醋的样子,享受她一面心滴着血一面无比羡慕地对我说:“搞得像饶雪漫的小说一样哦。”

“爱情就是这样的嘛,千篇一律。”我无所谓地答。

我决定把我约会横刀的事告诉斯嘉丽,而且加上了一个差点被拖去开房间的劲爆小细节。按我对斯嘉丽的了解,她没有不去告密的可能,我甚至连台词都替她想好了——段柏文,我头都想破了,还是决定告诉你这件事,我个人认为,于池子这一次是玩得过分了一点!

从一开始,我就希望她会跟他告密,希望他会着急,或者愤怒,认定我不争气,滑向堕落的边缘,甚至为我拍案而起——

可是某天,段柏文他们班的队伍从我们班前面集体跑步而过。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就瞟到了段柏文正好排在斯嘉丽的后面,而她的小辫就在他的脸前面左右晃动,我想起那篇诡异的日志,全身都冻成了一座冰雕。

看来可恶的事实是,他滑得比我还要更深一些,哪里顾得上伸手来拉我。不管那个人是韩卡卡,还是斯嘉丽,或者是另一个我压根不知道的陌生女子。

有女人缘就可以乱来的吗?

真过分!

我在仙踪林的女厕所里待了三分钟。终究没有勇气去参观“约会现场”,然后我原路返回,像个小偷一样推开门走了出去。隔着一条街我就清楚地看到斯嘉丽从对面小店的玻璃窗里射过来的炯炯有神的偷窥的双眼。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边,她轻喘着气问我:“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这么快?搞定没?他有没有认错,有没有悔过?”

“算了,”我眼眶红红地说,“这种事我觉得还是装傻比较好。”

“不可以。我不能看着你这样被欺负!”斯嘉丽拉着我的手,断然地说,“走,我陪你去,仙踪林又不是他家开的,我们走累了去喝杯果汁难道不行吗?”

“还是不要了。”我挣脱她说。

“必须去!”她安了心,重新抓住我的手,非要看着我出丑。

“我都说不要啦!”我甩开她。

“于池子,我告诉你,你要真这么不在乎他,我就去追他了!”这并不是斯嘉丽第一次这么跟我说,但每次说完后,她会加上下半句:“开玩笑,我可不喜欢那么精瘦精瘦的男生。”

我正等着她的下半句呢,斯嘉丽忽然看着街对面两眼放光地尖叫起来:“看,我没说错吧,他们出来了,出来了!”

我顺着斯嘉丽的手指看过去,就看了他。

我有多长时间没好好看他一眼了呢?他好像又长高了,显得更瘦了。他和那个我从没见过的传说中的韩卡卡一起走出来,韩卡卡真的好瘦好小,风一吹就倒似的。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她长得真的和某人极像。

“走!”斯嘉丽拖我一把,“跟上!看他们要搞什么鬼名堂!”

说起来,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当“狗仔”。他死都不会知道,高一那年我也当过一次,那一次,他跟踪小耳朵老师,而我跟踪了他。那可能是我一辈子走得最远的路了吧,脚底板都疼死了才到达目的地——西落桥的小河边,他躲在树后的时候,我躲在另一棵树后。我看到他替她撑伞,没有嫉妒,反而心疼得红了眼眶。如果我真是那种可以不顾一切冲到事发现场的人,或许我早就表露心迹了,而绝不会在他苦苦暗恋的那段日子里,像个白痴似的搜集所有和小耳朵老师有关的资料送给他,只希望能替他缓解相思之苦。

因为我太明白个中滋味,酸甜苦辣,真是不说也罢。

419路公车站台。他们先停下了脚步,斯嘉丽带着我踮着脚一阵小跑,也很快在站台站定,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牵她的手,他们甚至都没有眼神的交流,看上去像完全就不认识。这让我的心更加的灰败,因为越是这样,他俩越是有谈恋爱的嫌疑——在天中,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

要躲是不可能了。

“段柏文!”斯嘉丽一面扯着我,一面已经扯着嗓子在喊他,充满力量地,居心叵测地,喊他。

只能随机应变了。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抬起头勇敢地看他。

他穿着一件我从来没见过的浅绿色的大毛衣,还围了一条乳白色的围巾,完全不像他了,倒像个装腔作势的男模特。我真讨厌他穿成这样,估计是韩卡卡喜欢的风格吧。于是在他转过身看我们的一瞬间,我对他丢过去一个白眼。

这个无法自控的表情让我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因为他身边那个娇小的“名人”只是微微地笑着,姿态明显比我高出一百倍。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任脸僵成木偶。

段柏文说:“是你们啊?”声音何其失望,让我恨不得融化成一汪水在太阳光下蒸干算了。

他希望是谁?

远在北京的小耳朵老师吗?早知道他旧情难忘,却没想到他会犯贱到如此地步。

斯嘉丽的手使劲捏了一把我的手,这是在示意我可以“上”了。但是只有我知道,我上不了。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天山韩姥,眨巴着眼睛,微笑着,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跟我们打招呼说:“你们好。”

“卡卡姐好。”斯嘉丽向她弯腰致敬,卑躬屈膝地快要了我的命。

“你去哪里?”他俯下身问我。

“不要你管。”我当着斯嘉丽和天山韩姥的面跟他发小姐脾气。

“受谁气了?”他探询地问。

就在这时,一辆419路车迎面而来。我知道这不是他们三个要上的车,我抓紧这个机会,跳上了公车,说时迟那时快,我投进一个硬币,公车的门在我的身后关上了。

就这样丢下了他们三个。

只有这个方法可以救得了我那薄而脆且不值半文钱的自尊吧。

离开他们,离开所有的人,离开所有的一切,去我自己想去的地方。因为这场戏要是再演下去已无任何可能。别说失去当主角的欲望,就算跑龙套,我都觉得太累。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刚找到座位坐下,才喘几口气,手机就贴着我的口袋震动起来。

手伸进口袋里,首先摸到的是那个黑色小瓶装的香水。那个该死的斯小妞,什么时候把它放进去的?

我丢下香水掏出电话,那一霎差点落下泪。

是他。

这是近四个月以来,他主动找我的第一次。或者说,这是四个月以来,我们的第一通电话。我对此曾经有过无数设想,却不想是在此时此情况下。

我为我没出息的激动而倍感耻辱。最重要的是,我拼尽了全身力气仍然没法做到不去接这个电话,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依然是那样不紧不慢:“晚饭叫你妈多做点,我馋死了。”

(4)

斯嘉丽是那个叫做“杀死所有萝莉”的游戏网站的元老之一。

她们的口号是“左手纯白,右手炭黑”,白天以纯洁的高中生面目示人,到了夜晚,就是诡计多端,放纵自己的夜之幽灵,只收纳最具有潜力和智能的女生成为会员。加入会员之后,可以免费参加她们定期举办的种种活动,而这些活动的目的则是为了培养一批超级厉害的“双面少女”,最终可以“通吃”所有口味的男生。这是时下最流行最火爆的潮女集中营,比李宇春的粉丝团队还要强大一百倍。

她也曾推荐我加入成为其中的一分子。学业紧张,生活无聊,我本为之蠢蠢欲动,但是却在斯嘉丽为我度身定做的A计划中败下阵来,未能被组织成功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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