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果(5)
那么,今晚的那里,是不是也在酝酿着什么阴谋的舞会或者华丽的暧昧呢?
我的脑子里一下子冲进很多奇异的想法,像一锅味道复杂的火锅,翻腾许久,意味深长。
直到深夜十一点——段柏文没有再打来电话。
随着午夜的临近,我的呼吸都变得紧迫了。我拼命按住满脑子慌乱的想法,用最快的速度戴上口罩,帽子,换了一套我在学校从没穿过的衣服,拿着我的小数码相机,背着包出了门。
如果那是伤疤,我要揭开它;如果那是秘密,我要让它大白于天下!
是的,我有我的特别计划,我把它叫做——为爱变狗仔!
我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我发誓,要彻查出斯嘉丽的底细,彻查出她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彻查出她的惊天大秘密,不让他落入她早就布置好的温柔陷阱。
我在餐桌上给我妈留了个纸条:出去看烟火,很快就回,不用担心。
十二点,应该是酒吧最“High”的时候,这样特别的节日,更加如此。我老远就看到那个酒吧不大的门,被各种形状的彩灯挤挤挨挨地包围着,如一棵结了太多果子的树,随时都会折断腰一样。隔着磨砂玻璃,五彩斑斓的灯光像要迫不及待地从那个充满魔力的小房子里溢出来一样。
我看了看手机,十一点三十二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由“圣诞老人”把守的大门。虽然早有准备,可我还是被这种人挤人的场面吓坏了。忽然听到喇叭里传来喊声:“第一名奖金五千元!”话音刚落,台下就爆发出一阵阵尖叫。我往场地中央的舞台上看,有好几个戴着五颜六色发套的面目模糊的女生正在喝啤酒,桌上放满啤酒瓶,还有人在不断地把啤酒桶往台边垒,场面极为恐怖。吵闹的音乐声几乎穿破我的耳膜,我好不容易挤到吧台,才看到一个服务生。“Hello,小姐要什么饮料?”我低头,看到一排五颜六色的类似酒又好像不是酒的饮料,有些丢脸地摇了摇头。
当我踮起脚尖,费力地仰起头看向舞台的时候,我毫无狗仔精神地发出了一声无与伦比的尖叫,幸亏我的尖叫声迅速地被周围人群的叫好声所淹没。
是的,我看到了斯嘉丽!
她是台上五个各异发型女生中,披着粉红色发套喝得最卖力的一个。啤酒从她的腮帮子边往下直流,一直流到裙摆上,再从裙摆上一滴滴滴了下来。那样子真是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的胸前已经湿了一大片,我几乎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她的内衣……
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当时的震惊心情,只顾着双手颤抖地从包里拿出我的相机,开始捕捉她在台上的样子。我站的地方角度不是很佳,需踮起脚尖才能拍到一个大概。我承认我真的很紧张,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制止我不许拍照,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叫我买瓶酒才可以待下去,不知道台上的斯嘉丽会不会做出惊人的动作,比如脱掉外套……
我承认我就是象牙塔里的一只笨鸟,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想象,当我真正身临其境,就完全失去应对能力,和台上表情自然,风度十足的斯嘉丽相比,我简直就是我妈大年夜的那一桌满汉全席里最端不出去的那盘窝窝头,只有待在厨房角落里发硬的命!
我还嫌人家横刀土,没想到我自己也土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喝啤酒大赛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音乐的鼓点节奏越来越猛烈,我的心脏快被敲得裂成八瓣了。有服务生端着托盘经过,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抢到一瓶啤酒,先猛灌一口。靠,又苦又辣,但我忍住恶心咽了下去,我要证明,关键时刻,我的忍耐力并不比正在作秀的斯某人差。
忽然,音乐戛然而止。人群爆发出一阵强有力的欢呼,我再次往台上看去,那五个要钱不要命的女生已经停止了喝酒。有一个女生一个趔趄,歪在地上,却在傻笑,大概是醉了。这些人对自己的丑态疯态毫不介意,斯嘉丽也一样,她的脸上挂着胜利的表情,好像做了什么学雷锋的好人好事似的。她面前的桌子上几乎全是空的大马克杯,至少有几十只。一个貌似DJ的人走到台上来,数了数她们各自面前的酒杯,几乎毫无悬念的,他握紧斯嘉丽的手举起来,同时,递给她一个很大的信封。
台下的人们疯狂地替她欢呼,她更是高调得一塌糊涂。不仅立刻拆掉信封,还扬起那些钱,一边欢快地亲吻着她手上的粉红色钞票,一边兴奋得双脚不停地跺地。
我则冷静地用镜头记录下了这一切。
越来越多的人们纷纷涌到台上,我差点被人推倒。我听到音箱里传来DJ的声音:“欢迎大家在平安夜光临‘算了’酒吧!零点马上就要到了,希望大家响应我们的活动,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和你身边的陌生人也好、熟悉的人也好,来一个拥抱,并祝他们‘圣诞快乐’!好不好!”
“好!”台下的人群兴奋起来。
我也禁不住被这种气氛感染了。再加上揭开斯嘉丽真实面目的证据在手,我不禁洋洋自得,只要把这些证据交到段柏文手中,任她斯嘉丽再有能耐,也耍不起花枪了吧……
我为自己暗暗叫好。
这时,DJ继续说:“好,下面跟我一起倒计时,10、9、8、7、6、5、4、3、2、1……”
是啊,新年就要来了,新年的于池子,也肯定会和往年不一样。我要争取属于我的一切,我要争取我想要的一切!我陷在人群里,和大家一起欢呼着,伴随着这欢呼,我扭过头,往台上的斯嘉丽看去——
是的,这关键时候的拥抱非常之重要;如果能把它做成大幅的海报张贴在天中的论坛里,再配上一个绝妙的标题……我心中狂妄的复仇计划正越描越离谱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将我的世界瞬间贴上了一块让我行动不了开口不得的强力胶带——
段柏文和斯嘉丽紧紧抱在一起。
我奋力地眨眼,再眨眼,但眼前的一切定格在那里,不是错觉,是事实,无法再刷新,或被改写。
就在这时,我感到自己也被一个陌生人抱住了,再一看,是个胖乎乎的女生,个子还不如我高。她很害羞很快乐的对我说:“圣诞快乐!”
我默默地挣扎开她环绕过来的友好拥抱,从人潮里退出。
我走出“算了”,手机却意外地震动。
我以为是我妈妈催我回家,打开来,看到横刀的短信:
“我最亲爱的朋友:这个平安夜,别忘了吃苹果;愿你的圣诞老人保佑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我关掉了手机,扯掉了口罩。
迎接我的,是扑面而来的一阵冷风。
寒冬真的说来就来了吗?
圣诞的大街,很少在夜里出门的我从不知道,节日的夜晚可以如此闪亮华美。可我该如何,才有勇气面对这个瞬间破碎冰冷的世界?
(8)
小学一年级的暑假,体育馆的游泳池边。
我静静地坐着,把双脚放进暖洋洋的水里,顿时感觉下身失去了力气,好像随时都会滑进水里似的。我一面瞅着他伏在水面的脑袋发呆,一面紧紧抓住泳池旁的扶手。
“下来啊,于池子!”他忽然转过头,伸手招呼我。
我把游泳圈往腰上用力提了提,看了看他身后“一望无际”的水面,使劲摇了摇头,严肃地说:“我不敢呐!”
“来嘛!”他游到靠近我的地方。我怕被他拽下去,扭了扭屁股,想挪到远一点的地方,可没想到手一松,滑进了水池。
于是整个浅水区里,只听到我一个人恐惧的尖叫声。后来,眼泪汪汪的我被他捞上岸,他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猛敲我的头一下说道:“你是于池子啊!‘鱼’池子,我以为你不怕水呢!”
三年级,美术课。
他没带水粉颜料,老师用塑料小尺在他的手心打了一小下,让他“长长记性”。
下课的时候,他敲着桌子很凶地对我说:“于池子,把手伸出来!”
我伸了出去。
他用他的塑料尺在我的手上敲了三下,说:“以后这些东西,我不记得的你要提醒我,记得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