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的葬礼
回去时看到欧亚青瘦了好大一圈,她紧紧抱着我说:“凌子,还有妈妈在,不怕不怕!”
“我没事儿。”我回抱她,像一个真正的大人。
玫瑰花的葬礼
突然之间我就乖顺下来。闷着头不声不响看书写字。用省下来的钱给欧亚青的宝宝买好看的小衣服小鞋子,听他开始含糊不清地叫姐姐。我不敢吃核桃不敢骑单车不敢经过小河边。
可那个命中注定躲也躲不掉的人还是出现,他消瘦的样子剜痛我的心脏。他仍那样霸道,拉着我的胳膊责问我:那天为什么没有来?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忙完所有事去西藏找你却和你擦肩而过,你知道我为你担心到几夜没睡。
我平静地对他微笑:谢谢你的良苦用心,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你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你那么伟大那么爱拯救,不如像郭敬川那样去支教。
我努力忽略他通红的眼底碎裂般的伤痛,转身走掉。他追过来从身后抱住我,我便在熙攘的人群里平静而大声地喊:“非礼。”无数目光聚过来,探寻着究竟,我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在耳边不甘地起伏,像一头就要暴怒的野兽。
“我这学期要争取三好学生,不要给我造成负面影响。”我的最后一击终于让许崇放开了手,我感觉到他的手臂在我身侧无力垂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空前绝后的疼痛像要爆裂,却依然自顾自昂着头大踏步离开,兜里那块石头的棱角硌破掌心的皮肤。
许崇终于从我的生活中退场,我用冷漠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我可以变成他和恐龙所希冀的样子,但我不要一份因善意而伪装出来的爱情。
整整一个暑假我缩在欧亚青的家里除了帮她哄宝宝便是读书写字,刻苦得有些疯狂。我是想让郭敬川能够瞑目,也想用那些枯燥乏味的习题将一个人生生挤出脑海。可是所有这一切某一天都被证明是幼稚的残忍,我以为是烂俗的剧情它却不停歇地在生活中重演。一次次,终于不能幸免地降临在我身边。
许崇出事了,那个暑假他真的去了山区做一夏天的支教老师,却在一场大雨引起的山体滑坡中淹没在石块的洪流里,被他救出的两个孩子安然无恙。挖掘尸体的人说,他的口袋里满满地装着剥好的山核桃,只是已被压成残碎的粉末。
我看到恐龙的脸哭变了形,突然觉得她并非丑陋。而我其实并不介意她和欧亚青的“经文”,我早明白那些肯对你无数次唠叨的人一定是因着强烈的爱。只是她现在是一个悲伤到扭曲的母亲,她说:“许崇这孩子,他这么善良怎么能这样不幸……”
那时我才知道,许崇用课余时间在他读大学的城市照顾着一位无依无靠的八旬老人,老人对他依赖如亲人,而那天电话那端便是这个老人。而所谓任务,不过是恐龙想他劝我学好的一句嘱托。
无论亲情爱情,我都曾拥有世间至好,可偏偏没有珍惜的自觉。还要说什么,郭凌子已坠入无间地狱。所谓无间,便是无间断地接受地狱之火的灼烧煎熬,不能死去,不能逃脱。这是惩罚,远远大于死亡的惩罚。
我穿着那件碎花裙子去许崇的墓地,头发直直地披散在肩上,我想给他看这错过的惊喜,给他看美好的小凌子。天空飘起雨,绵绵的,渗入大地渗入心底,我把那块已经光滑如玉的小石头轻轻放在他面前,但愿他闻得到那石头里记忆的香味儿。
我唱起他在那些黄昏里为我弹的歌,轻轻地似乎要隐没掉所有音调。
那是一首我熟悉到梦呓都可以完整哼出的歌。虽然在2007年的当时那首歌连同那个歌手都小众得近乎不为人知。但我从不曾和许崇说起,在他未对我唱起之前我便已与他心有灵犀地恋上相同的旋律。只因为,那个歌手与我心心念念的人有着相同的名字。而那首美丽忧伤的歌叫,《玫瑰花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