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尘埃
文/龟心似贱
Diamond A
不过是参加一场辩论小组赛,学校竟然慷慨到为我们提供了一台加长巴士。上车坐定,掏出几张随身带的单词卡片,默默地巩固背诵。如果不是被众人熟知这争分夺秒的习惯,大概要骂我摆假仙作秀。
“大榜第一霸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总有人对着我的背影感叹,接着又有人不解地跑到面前问我:“段英诀,你不是时间按厘秒算吗?怎么有兴趣参加辩论赛这种闲事?”
嗯,没错,对我来说,辩论赛跟运动会一样,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闲事。不过,此次辩论赛属于省教育厅赞助,最高的助学奖金有可能达到八千块。
八千块,是我那个单亲妈妈起早贪黑做保洁员半年多的薪水,足够吸引我分出一点宝贵的时间参与其中。
对我来说,胜利有时候更像是一种感觉。当你真正鼓起所有信心的时候;当你拥有足够的自负,胸有成竹不可能被人超越的时候,那么,胜利就是你的。
这种感觉,除了天分,还要看自己本身是否努力到极致。
而我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就是我妈在我每年生日都会重复强调的教诲:“段英诀,你可以输在家世、外貌甚至运气上面,但你绝对不可以因为不够努力而输掉。”
这些年,始终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
Diamond B
车子停住,几个人依次走下来,看到四中大门上挂着一条鲜艳的条幅,上面很和谐地写着:“热烈欢迎华岗、德育两校高中辩论团来我校参加比赛。”
有点意思!我笑着整了整衣角,辩手的仪表马虎不得。就在这时,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横冲直撞,还没站稳,便看见眼前一个女孩子的明媚笑脸,态度良好地冲我道歉,小小的虎牙洁白剔透,好像要发光一样。
没多少诚意的对不起更像是条件反射。我还没反应,虎牙女孩已经嘿嘿跑走了。两条高中女孩很少见的长辫子分别搭在胸前跟背后,随着蹦跳的频率甩得调皮而荡漾。顺着她跑走的方向,我看到了礼堂二字。
应该是赶去观看辩论赛的学生吧。说起来有点哭笑不得,这场安排在四中的比赛,对手却并不是四中的辩论团。据说,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人气赛显得更公平合理。
也或者说,这是主办方站着说话不腰疼,穷折腾我们。
很快,程序步入正轨,统筹流程纷纷敲定,辩论开场。嗯,怎么说呢,这种不痛不痒的人气赛,胜出的关键在于,哪个队更能够煽动全场观众的情绪,当然,照顾到评委都是老师,陈述观点的时候还是要回归教育者的积极意图。这样,只要找出一个平衡点,凭技巧取胜便更容易了许多。
再者,我们华岗的辩论团,是一女三男的组合,男生们齐刷刷穿着黑色西装,女孩则穿了一条精致的白色连衣裙,一出场便显得醒目动人,赢得不少观众的欢心,纷纷把第一印象分投给了我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比赛”两个字竟被贴上娱乐标签,娱己娱人,说得好听点叫做注重个人魅力,往差了说就是专业素质不过硬,只好靠哗众取宠来弥补。
这场比赛,赢得并没有多少成就感。
临近中午,四中原本的安排是在本校食堂空出两桌,但当我们过去的时候,人山人海的食堂里哪还有留好的座位?
索性,拿了餐盘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旁边的女孩抬起头来,看到我,眼睛瞪得老大:“是你!好巧啊~~”
没心没肺的模样,感叹完立刻跟旁边的帅哥描述起早上匆匆忙跑去礼堂的时候跟我相撞的情景。
“赵旌年,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巧呀!”女孩露出招牌一般的可爱小虎牙,声音脆得像KFC里刚炸出锅的薯条。
那个叫赵旌年的男生皱皱眉头,假装愠怒地敲了下她的头,提醒道:“叫哥哥!”
再常见不过的戏码,青梅竹马的男孩女孩,无忧无虑地徜徉在剔透晶莹的青春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草气息,让我心底不自觉荡漾出一股暖洋洋的安详与从容。
也不知过了多久,虎牙女孩一直在跟赵旌年嬉笑哈拉,忽然转过头来问我:“对了,你叫什么来的?”
大口米饭来不及下咽,让我的回答显得结结巴巴:“段、段英诀。”
“段段英诀?”女孩咯咯笑个不停,故意逗我,“这名字真有趣!”接着又开口:“我叫张蕊杉,花蕊的蕊,杉树的杉!”
实话说,我眼前的这个女孩未免有些聒噪。可是,不知是不是她的笑容太过单纯动人,我竟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感,甚至还有一点点被感染的软化。
这种被感染的表现形式为,我立刻幽了她一默,在她说完自己的名字以后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是衬衫的衫呢?”
事后想想,这句笑话未免有点冷。
但她竟然很捧场地笑了起来。
Diamond C
最后一场辩论赛设在本市电视台。说实话,能冲到决赛进入四强,哪个队伍的实力都不差。只不过,我还是最有把握的那一个,因为,我已把老妈单薄瘦弱的身躯背在肩头。
赛场上居然遇见了熟人,四中的一辩赵旌年,曾在他们学校食堂有过一面之缘。这人沉稳内敛,睿智敏捷,几次交锋都难挑漏洞,绝对是个出色的辩手。
相较之下,他的搭档们就显得逊色许多了,作为四辩加智囊,我不断给搭档们暗示,转移目标,避开赵旌年跟二辩三辩对峙……几番进攻,对手们已经开始语无伦次,最终草草收尾,我方获胜。
赵旌年并不算输,因着他的精彩辩论,主办方特别嘉许了他一个特殊魅力奖,实至名归。
比赛结束,本打算跟赵旌年打声招呼,却见一抹小身影自看台跑上来,凑到他面前。不用猜也知道,那个小家伙是张蕊杉。脑海里一瞬间蹦出一个言情味颇重的词:郎才女貌。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忽然涌出一丝隐隐的酸涩。
怪自己胡思乱想,接着跟大家一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即将跨出大门的时候,忽然被一声清亮的声音叫住:“段英诀!”
心里不禁一动,还没等回头,便见张蕊杉一张小脸已近在眼前,她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你表现得太完美了,崇拜你哦!”
说完,冲我眨眨眼睛,接着就蹦跳着跑回赵旌年身边去了。
鼻子里充斥着一股清雅奇异的花香,那是张蕊杉凑过来时,余下的薰衣草香味。
我站在原地,竟有一种想把时间留住的冲动。
留住那个明媚的、调皮的、带着香气的笑脸。
回过头,却看见她跟赵旌年肩并肩,从右边的小门走了出去。
片刻前的香气,竟似一个恍惚的梦境。
Diamond D
奖金拿回家,便被老妈一分不少地存进银行。她对着存折看了又看,脸上的哀愁一点儿没少:“还是差了一大截!”
我没有接话,按我的主意,在国内念大学就很好了。但老妈却坚持要让我出国,她神色郑重地冲我说:“你要知道,妈妈并不是崇洋媚外,只是,男孩子眼界要宽,去见见世面总是比在家里要强,在国外学会了独立处理事情,以后回来大有益处。”
我当然明白出国的诸多好处,我不愿意出去,不过是因为,不想离她太远。她为我劳碌一生,却从未想过缩短辛劳换我给予回报。我却怎么舍得,任由她孤单一人在国内,等候我遥遥无期的作为?
可是,她的期待有时候更似命令,由不得我忤逆反抗。
回到学校,辩论赛的余热慢慢消散,生活恢复了从前的步调,学习吃饭睡觉。从前觉得平常的生活,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沉闷无聊,偶尔做习题时分心抬头,看着窗外,踢球的男孩跟呐喊的女孩竟都让我羡慕无比。
青春,在彼此间呈现着截然不同的颜色。
也会莫名其妙地,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斑斓跳跃的身影,长长的辫子,小小的虎牙,笑起来鼻子有点皱,有点夸张,但是特别的惹人心动。
这心动不免让人心慌意乱。
好在,每次总能在思绪蔓延的时候及时打住,深呼吸几次,接着回归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