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双手曾是我秋千的翅膀

放下,他在我仰望的视角里咬了咬唇,然后微笑着开口道:“鄢罗,我承认我动机不纯,我保证下一次一定对你坦白。”而车子则嗖地一声开了出去,把少艾在后视镜里急速倒退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我爸最讨厌看见男生跟我嬉笑搭讪,他一个急拐弯,我“啊”一声,脑袋便撞向了车窗玻璃。“系好安全带!”他瞥我一眼,“林老师说你最近成绩倒退了,是吗?”

“爸!你又请林老师吃饭啦?”我瞪他。

“不然怎么办,就你上的这破高中,老师若不能全心全意栽培你,我供你在这里上学还有什么意义?毕业了你可能就得出国,把英语跟数学给我学好点,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

“是,我最近数学成绩多少是有点倒退,可别人都说一般女生上了高中,数学成绩就………‘哪个别人说的!少听这些胡说八道,我们鄢罗是一般女生吗?把你们数学老师的电话给我,哪天我跟你老师沟通一下。”爸爸小心翼翼地打着方向盘,把车子倒进一个狭窄的车位里。“我们在外边吃吧,你妈妈出差。晚上不回来了。”

为了得到去穆老师家接受辅导的机会,我连续两次数学测验都努力考得不尽人意,错题也要错得有水平才行。

“穆老师其实很不愿意接辅导学生的活儿,我给的价已经是一般辅导班的四倍了,人家穆老师还是不愿意。”这天,爸刚进门换鞋就开始对我唠叨。

“那怎么办?”我急了。

“好啦,说通啦,这周末就去穆老师家上课吧。穆老师说了因为是辅导你,你乖,又有天分。所以最后勉强答应了。”

星期天。穆老师家。

屋子被人收拾得干净整洁,似乎每个角落都散发着细微的有女主人存在的气息。

穆老师一般为我辅导半个小时,然后留1个小时让我完成习题,最后再用半小时进行讲解。中间这一个小时他往往会下楼去打会儿篮球。

出门前,他把手机留在了茶几上。

我拿起他的手机,快速翻阅短信收件箱,但里面没有一条是来自小雪的短信,而已发信息为空,他居然是不保存已发信息的。

没有任何线索。

突然。手机竟滴滴作响了两声,一条新短消息进来了,小信封上显示:来自小雪。

怎么办?要打开这条新信息吗?

在我的大脑还没有评估出最佳选择方案时,我的手指却已经摁了“查看”键。

“宝瑜已经脱离危险了。放心吧。”

宝瑜……

“我是因为一个约定,才来这里上高中的,而这个约定,与穆子归穆老师有关系。我想了解他的一切,这便是我的动机。”少艾当初便是这么向我解释的。

此时,我想,他欲了解穆老师的一切,应该和宝瑜,还有小雪老师都有莫大的关系吧。我删掉了那条已经被打开的短信,然后重新坐回书桌前。

我应该对少艾说些什么呢?

“穆老师把他的芯送给小雪老师之后,小雪老师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拿笔继续在纸上写字而已。”我说。

“就只是这样吗?”

“当时只是这样而已。不过我想,这一幕只是故事的冰山一角吧,你说呢?少艾。”

“嗯……”他微微出了神。把手里的一听可乐攥出吱吱的响声。

就这样,在一个微妙的转折之后,我明显成为了与少艾最为亲近的人。我们常常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前,看风把巨大的窗帘吹出饱满的圆弧。

只是说的都不是我们之间的故事。

“那个,你以前的女朋友。宝瑜,她现在在国外还好吗?”

“应该挺好吧,我和她之间已经没有联系了。”

“小雪老师和宝瑜,是什么关系啊?”

他一怔,然后将目光凝滞在我的脸上,“你都知道什么了?”

她脱离危险了,这意味着她遭遇了危险,她遭遇了什么样的危险。以及这样的危险为什么是由小雪老师通知穆老师呢?

少艾用力握住了我的双肩,然后将右耳向我贴了过来,“拜托你一定告诉我,你都知道了一些什么,真的,拜托了,还有宝瑜,你怎么知道宝瑜的呢?”

我看着远处的人们都在嬉笑指点着我与他如此亲密的姿态,而我所收获的那一片嫉妒的目光里,其实并没有一颗是属于自己的果实。

他在我耳畔呢喃的是另外一个女孩的名字。

“上周末,小雪老师给穆老师发过一则短信,短信上写:宝瑜已经脱离危险了。放心吧。”

他双眼的瞳孔迅速放大,但他来不及去收束那涣散的眼神,便转身顺着走廊飞奔远去。阳光在他的脚下被纷纷踩碎,他白色衬衣的后背被奔跑所掀起的风高高鼓起,像一对即将张开的翼。

也许他与她的故事之间,仅仅就相隔了一条走廊的距离吧。

而走廊的尽头处,却已经没有了我的前路。

他没有回来上下一节课。

“少艾怎么没回来上课啊?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吧?”

我坐在座位上,听着背后被放大音量的耳语。

只是不再会生气。不知从何时起,每天的盼望便是下课铃永不会打响,能够在老师目光的荫蔽下,坐在少艾的身边安静地看书做题,站起来回答问题,永远回答正确,收获两个人的掌声,老师的,和少艾的。

因为他,我可以孤立而强大。

而此刻,看着他空荡的座位。我终于落下了一滴眼泪,但我在它还没被人看见之前,就将其悄悄抹去了。我抽出少艾课桌里的一本书,替他翻到老师今天要讲的那页。而整整一节课,哗哗翻动那书页的。只有从窗外吹入的风。

他没有再回来,今天没有。第二天没有,第三天还是没有。林老师指着那个空荡的座位对大家说:“戚少艾同学生病了。”

“离污染源太近了呗!”有人冒了一句,接着便是其他人附和的大笑。老师不明就里,只是用教鞭敲了敲桌子。“不要吵,翻开课本第42页!”

在少艾不在的时间里,我成了一个失语者。周围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条宽阔的水流,然后缓缓注满我的空荡世界直至没顶。所有外来的刺激就如同水下与人的碰撞,已经变得舒缓而无力。

当几个男生把我拉进操场西面的一幢废弃实验楼里时,我没有怒不可遏地大叫,我只是有气无力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他们迅速扒掉我的衣服,然后用相机不断拍照,四周的残破桌椅上的铁钉扎破了我慌张与人扭打的手心,夕阳照进破旧的实验室,尘埃飞舞,像有细小翅膀的天使。

我拉上已滑落的肩带。叫住走向门口的人。伸出带血的手心,“多少钱?”

他们相视了一下,我再指了指一个人手里的相机,“给我,多少钱?”

我拿过自己的书包,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你们不是我学校的人,我现在不问是谁让你们来欺负我,拍下我的难堪,但这张卡有2万的额度,没有密码。”

那个带头的平头男生看了看我,然后伸手拽下他同伴手里的相机,他将相机里的存储卡取出来丢向我,然后从我手里抽走了银行卡:“小丫头,有点意思。”

我将存储卡紧紧攥在手心里,殷红的血液顺着指缝落向蒙尘的地板,瞬间就变得暗淡而黏稠。

我居然还能打起精神去少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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