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寂寞是秋的清愁
好啊这样的词语。
但顾往昔一直没跟石头说她喜欢他。
“我很怕会被拒绝。”她绞着自己的手指一脸愁容。
一旦你开始真的喜欢上谁,就会变得悲观且胆小,害怕所有可能出现的不好结局。这一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哪怕是失恋治愈系的顾往昔。
台风来那天。石头很不幸地发起了烧来。之后的几天也没再来。他看了一半的影碟还在影碟机里没有退出来。我做了一半的学习桌就瘫在地板上,即使台风已经过去了。天也似乎是沉沉的。没有什么阳光,我的网店接连一个星期没有一张订单。我蜷在被子里难得享受一下这清闲的时光,但顾往昔心里打起鼓来,刚放假的一大早就跑来踹我的门。
“砰砰!砰砰砰!”是专属她的火暴节奏。
“又怎么啦?”我裹着被单光着脚板出去开门。
“我六天没有看到他了。”她的神情忽而显得惴惴的。
“别担心,他只是有点儿发烧。”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将眼眸低垂下来。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红旗街47#7号?”
我并不十分确定,因为他只对我提起过一次。那貌似是石头妈服装店的地址,因为红旗街就在这市中心的商业圈里。
但后来我知道,他们家住在石头妈服装店的背面,是红旗街47#6号。顾往昔拎着保温桶里的蘑菇汤过去敲门的时候,一个瘪嘴巴的老太太给她开了门,她还以为那是石头的奶奶。其实老奶奶以为顾往昔是来做好事的中学生,因为隔壁学校在做活动的时候总会差几个小姑娘来给她做卫生,有时候也是会带一些吃的东西的。她还很开心地夸了顾往昔的蘑菇汤味道不错。
半小时之后,顾往昔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人家,她对着老太太很大声地问她认识孤王那样的一个男孩不?老奶奶明白了,跟她说,那小男孩儿在隔壁,6号。
顾往昔站在47#6号外面,深呼吸一口气跟自己说两遍不紧张才叩下门,石头妈难得在家。一开门就看到这漂亮小姑娘站在门外,低眉顺目地说阿姨好,我找孤王。她还挺纳罕会是他同学吗?因为他自从大半年前退学后还一直没进过学校大门。
“你是他同学吧。快进来。”石头妈顿了一下说。但同学这两字刺激到顾往昔了,她纠结于是否告白的问题都快两个月了,最怕被拒绝连朋友都没得做,最幸运还只是做同学,可惜石头还是个辍学的。连同学都没得做。
她当时脑袋一热,非常激动地说道,“我是他女朋友!”
石头妈被她这大嗓门吓了一下,忙不迭地招呼她进门,顾往昔这才不好意思起来。“阿姨,我就是听他病了,过来看看,我还带了……”她意识到蘑菇汤被隔壁的老太太喝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些残羹,便忽然噤了声。
“过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呀。”石头妈笑眯眯道。进屋就把正睡着的石头从床上拖了起来,“你女朋友看你来了。”
“女朋友?!”石头有点儿梦游似的看着他妈,等他看到顾往昔的时候,他登时竟明白了以前学过的一首诗——“竟无语凝噎”。我觉得他理解有误。因为那诗貌似是描写有情人分离的凄惨场景,人家还执手相看泪眼呢。怪不得他语文总是不及格。
石头没接茬儿。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腮帮,愁容满面地看着影碟机上暂停的画面。
我一锤子砸在小椅子的侧面,钉子瞬间进去半截。“顾往昔有什么不好,让你愁成这样。”
“不是她不好。只是……”他叹了口气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怎么被开除那回事儿吗?”
“嗯。”我点点头。但我没明白,这同他和顾往昔之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把男孩儿砸伤的人其实并不是我。”
“吓?”
石头虽然看上去有几分顽劣。笑起来又带有几分贱兮兮的邪气,看样子就像是个天生的花心萝卜,但其实他对感情一无所知。尤其害怕女生的眼泪,如果有女生强行告白,他大多是含糊其辞地答应,不懂得拒绝,即使他并不喜欢她。所以他最怕有人对他告白,他希望有一天,可以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像一般男孩儿那样耍尽法宝地追求她。
但这愿望一直没得以实现,因为他长得勉强有几分帅气,从小学开始就不断有女生喜欢他,她们对他说,孤王,我要同你在一起。也是她们对他说。孤王,我想我们不合适了。然后他的反应就一直是“哦。我知道了”这副任人宰割的白痴样子。
他高一刚开学就被同班的一个女生告白了,石头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说。别怕伤害她,你得告诉她你不喜欢她。但他还没来得殛说出口,女生的前男友就打过来了,那男生五大三粗,还是个体育特长生。瘦得麻秆儿似的石头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揍到地上了。那女生还真喜欢他。抄起花盆就砸在前男友脑袋上了。但最后还是石头扛下了罪名。
“她觉得很抱歉。而我也终于说出我不喜欢她。”
“现在你明白吗?”他凑近来坐在我的对面,“我不喜欢她,我想我应该说出来。”
有一刻,我也希望他能说出来,但1分钟后斩钉截铁地劝他,“不,你不能说。”虽然在这之前,她曾经无数次为各种人痛哭流涕,但我从没见她对谁这样动心。而那时候的伤心也绝不只是哭一哭那样简单。 “也许有天她也会像那些女生一样不再喜欢你了。”
“如果她不呢?”
“也许你会爱上她。”
也许我也会忘记那一刹那的心动。
店铺在沉寂的那一段时间后,忽然跳出一件大单,似乎是某个爱好藏书的人,他定做了六个杉木书架,要偏小一些,打磨边缘。然后涂一层清漆,保留木头的原色。他一再强调,要用上好的杉木。
但我在木材市场只买到一点儿上好的杉木,订单要在一个月后交货,我得马上找到那些木头。
“也许你可以去农林场看看。那里总有好木头。”总卖我木头的大老王点燃一根烟喷着气对我说道。他原是同爷爷打交道,爷爷去世后便成我了,还是有一些交情的。
农林场在这城市的边缘。紧挨着另一个城市的交接处,那里有成片的林区,据说还有大狗熊出没,听起来倒有点儿童话的味道。
大约有六个半小时的车程。加上选木头的时间,我得在当地逗留一天,住宿是个问题。
“别担心。”大老王说。“你可以住在我林区的朋友那里,但条件会差些。”
“那不是问题。”我说。
“好的。”大老王迅速给他朋友挂了电话,然后在扯下一半的记账纸上写下那朋友的地址给我。
当我坐在赶往林区的公车上时,我接到了石头打来的电话。“小树。你在哪儿?”他似乎站在迎风处。有呼呼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
“713路公交车上,我得去林区带一些杉木回来。”
于是,当车子在出城前的最后一个站牌处停下的时候,我看到站在那里的石头。帽衫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双手插在裤兜里。跳上车走到我面前。“嘿。”他说。
“现在是上课时间。”
“我想我得出去走走。”
九月初。石头妈花了一些钱把他弄进了顾往昔所在的高中。那算不上重点,但他到底没再因为这而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