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是世界上最好的菜

灯光下太诱人。他的眼睛里闪烁的光亮,让人没办法怀疑他的认真。我在那里咬筷子,咬来咬去,矫情地说:“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246天之前

衡里哗啦的法语课和庄伯宇

我和庄伯宇的相识,有一点戏剧化。

那是我来这个大学的第一节法语口语课。口语课开设在法语基础课开始后两个月,并且为了进一步保证质量,每个班的人数远远小于基础课。所以全部法语系的人都会被打乱重排班级。这应该是个令人兴奋的日子,但我兴奋不起来。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书和笔记本乱七八糟地摊在书桌上。法国老头在上面用英语作自我介绍,我在下面呆呆地看着手表。再有一会儿,他就要下高数课了。我的手指停在发送键上,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感觉心里很空很空,空得整个躯体都轻飘飘地要浮在空气里;心情却很重很重,重得要坠死自己。

庄伯宇迟到了。他很有礼貌地敲敲门,向法国老头微微鞠躬。因为外语专业都是小班教学,座位安置得很紧凑,庄伯宇斜挎着他大大的包挤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的桌子一摇晃差点儿被他碰倒。他回身扶住了桌子,却不能制止从我的桌洞里掉落的雪花一样的碎纸片。

那个瞬间,仿佛静止了。一阵纷纷扬扬,碎落一地。

庄伯宇有点尴尬,他连忙从教室的角落里拿来清扫工具,把这些纸片扫进簸箕里。然后他抬起头。想和我说抱歉却睦睁了——我的眼睛直视前方,一眨不眨,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

我在桌洞里,把我曾经写的日记,撕了。那是有着我们点点滴滴回忆的日记。

现在它们安静地躺在簸箕里,将要被送往垃圾箱。

法国老头在上面搞不清状况,他看庄伯宇的眼神明显不很友善。庄伯宇自己也感觉尴尬,但整个教室只剩下我旁边的那个位置,只好不得已地坐了下来。

时至今日,我都能记得这堂课上,他那个小心翼翼窥视我的表情。我想我吓到他了。

我在离下法语课半小时的时候。按下了发送键。大概过了四五分钟,手机开始剧烈地震动,是C打来的电话。我压了。他又打,我又压。再打,再压。后来终于没有动静了。

等下法语课了,我一个人走到学校僻静的角落,把电话打回给他。他问我怎么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我把我的失望和难受讲给他听,他终于肯耐心倾听我了,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最后,他涩声说:我以为那些都是小事情。

呵呵,哈哈,嘻嘻。小事情。我问:那你觉得什么是大事情。

他想了想,说:比如移情别恋。

是的,我知道他没有。他没有背着我和别的小姑娘眉来眼去,也没有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但是他不爱我了。梁朝伟说:一个男人爱你,你绝对感觉得到。我早已感觉不到C的存在。这一颗空落落的心,该何以为继呢。

我说了很文艺的结束语:对不起,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咱俩之间已经穷途末路了。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只是我生命中的浮云。你会遇到更好的,我也会。再见!

然后我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关了机。

真奇怪呀,在一起的时候,像受气的小媳妇,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给C打电话时,能有大段大段的时间沉默。等真分手的时候,我语言天赋爆发了,一路飙升直至涨停,从历数我的难受开始,流利自如,滔滔不绝,各种修辞张口就来。

C在电话那边,可能直接脑梗了吧。

挂了电话,我感觉轻松了很多。虽然想起曾经依然会痛,虽然我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轻易把他留给我的记忆和影响在我的生命中轻松地delete,但是好在这一切过去了。

我往回走时步履轻快,回寝室时路过小超市,还买了一个冰激凌,一边走,一边吃。

宿舍楼底下,有一片小树林,我见这会儿没人,就特意拐了个弯,进去想散散心。我拍拍梧桐树,说:嘿,你知道吗,我失恋了。我摸摸美人蕉的叶子:是我和他说的分手呢。我用指关节敲敲松树: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我对着秋千讲:可是说不难受是假的。我摇摇柳树的柔条:我是不是该再谈一场恋爱呢,这一次一定火眼金睛!

说完火眼金睛,我突然发现,小树林的角落里……好像有个人。这是个看起来非常窘迫的人,他迎上我的目光——我俩大眼瞪小眼。最后,他缓缓举起双手,无辜而尴尬地说:“我不是故意要听的……”

我只感觉头皮一麻,脸上腾腾腾地烧着了,窘得要死。今天迟到的那个人!

我向后一百八十度转,准备开溜——“季……凝?”他在我背后,有点犹豫地叫了我的名字,“我没把你的东西倒掉,喏,在这里!”

我愕然回过头,看见那人手里的大牛皮纸袋子。脑子一片空白。

“我……有看过一点点……”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的样子,“我是想帮你拼起来的……你失恋了是吧?今天你吓到我了,我觉得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的,爱过的人,都会是你的财富。开始新生活,也别轻易丢弃。”

他把牛皮纸袋子塞到我手上,舒了一口气。似乎从尴尬境地里恢复了大半,他显得文质彬彬:“你好,我叫庄伯宇。”

238天之前

白菜是世界上最好的菜。

庄伯宇对我说:缘分是个很美妙的东西。

我对庄伯宇说:缘分是个很扯淡的东西。

但是无论缘分究竟是什么,在口语课上,我和庄伯宇还是成了同桌。我觉得很尴尬,他却看起来挺开心。按理说大学的座位都是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可法国老头这里是个例外,他亲自给我们排了座位。他说口语课很多时候需要同桌配合去会话和练习。需要培养一定的亲密感,才能更好地畅所欲言,表达观点。末了,补充:尤其是对于性格比较腼腆的中国学生。

这一天的话题是食物。说到法国的大餐,谈到中国的美食。庄伯字说: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小时候一到冬天就买好几麻袋廉价的白菜土豆。现在却有很多时鲜可以大快朵颐。小时候的阴影,导致他最讨厌的蔬菜就是白菜土豆。说完,还做了一个又痛苦又嫌弃的表情。

庄伯宇没发现我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还不知死活地问:你呢?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廉价呢,你才讨厌呢。然后就不和他说话了。

法国老头锐利的灰眼睛看过来,见我们不讨论了,就主动问:“季,你最喜欢吃什么呢?”我说:“白菜,白菜是世界上最好的菜。”

下课以后,庄伯字垂头丧气地说:老大,你都一成年人了,情绪不要起伏这么大好不好。我错了还不行?我明天买棵白菜,亲自向它道歉还不行?

我冷冷地翻了他一眼:用不着。我情绪起伏关你什么事。

庄伯宇一下沉默了。我收拾好书子包,走到班门口的时候,庄伯宇突然喊住了我,他说:季凝,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顿住了,虚荣和悲凉同时浮动在心底,我冲他笑了:相信。但不相信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成埃尘,地久天长兮人共死。诗歌里的话总是那么美,那么有迷惑性。事实上爱情就像是鱼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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