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铃花与蜜蜂

秘密的人，她是不会成为告密者的，因为她总是说话算话。

夜很晚了，宾客们都散了。我坐在窗边，双手托着下巴撑在窗台上，看着多得眯眼睛的星星发呆。姑妈推开这屋的房门，指了指窗外说，你的小天使在外面等你呢。

我急切地推开窗户，踮起脚尖向下望去，苏戈正冲我挥手微笑呢。我一下子笑起来，觉得有点尴尬，有一些怪怪的感觉。回头眼神矛盾地看着克莉丝汀姑妈，她微笑着说，去吧，不过不可以太晚也不可以走太远。

我重重点头，然后冲下楼。

我假装有些不开心的样子，苏戈抱歉地把手里的小方盒子交给我说，我爸爸病了，我要照顾他，你应该知道的。但还是很抱歉，我以为你记得，早知道就应该再告诉你一声的。他睡了，我才抽空跑出来的。

我突然想起来，前天下午，苏戈的父亲又犯病了，是老毛病。苏戈没有母亲，所以他要去照顾父亲。我怎么可以只自私地想着自己，却把苏戈的难处抛掷一边。

对不起，是我不好。

苏戈不许我说“对不起”，他让我快些打开礼物，看看是什么。他期待地看着我的表情。我紧张地拆着包装纸。小心翼翼打开盖子，里面是九块巧克力，每一块都是我的样子，但没有一块是完全一样的。这样的生日礼物，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喜欢苏戈带给我的每一次惊喜。

苏戈看着我惊喜的神情终于乐了。他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我问他蜜蜂和蓝铃花怎么样了，他告诉我它们都很好，他的自然日记进行得很顺利。只是诗歌仍旧没有构思好。好像他一会儿还要去老地点，去瞧瞧今天又发生了哪些事情。我一直都相信苏戈口口声声说的那个故事是存在的真实的，我也相信他的的确确听清了蓝铃花和蜜蜂的对话。我们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也总是一本正经的。

我说天色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家去。然后，苏戈有点失落，但又马上回以我最灿烂的笑容，他说，刚好我也要走了，我再不走就错过它们的故事了。再见，小悦，愿你今晚做个好梦。

再见，苏戈。

叁

热闹的夏季，杂货铺却是冷清。手风琴的声音从一问还未打烊的商铺那里传来。路人们匆匆，未曾停下脚步驻足倾听，顶多瞟一眼那近来很少有人问津的卖伞铺子。一旦有辆豪华轿车驶来，人们便探着脖子去瞧瞧，街道在冷却了的黄昏里又一次喧闹起来。

小镇的夏天始终如此，寂寞又喧闹。

我回到家中，妈妈手里是我舍不得吃掉的巧克力，就是苏戈赠与我的生日礼物，九块巧克力。我只吃掉了半块，其余的都被我藏在书柜下面的那个小抽屉里。它们被发现了。

妈妈把它们狠狠摔在地上，并警告我以后少和苏戈来往。说苏戈是个神经病，朋友们会嘲笑我的，我知道这只是借口。她要我多和马可在一起玩，让我多帮马可补习功课。我并不喜欢马可，他很蠢，最为重要的是，他满嘴都是他爸，接着他很快就会说“你们这些穷鬼”。

马可的父亲是个有着一张典型暴发户嘴脸的男人。

母亲气愤地从我身旁走过，我弯腰去拾掉落在地上的巧克力，沾有灰尘的半块巧克力是我的半张脸，我摸摸她断裂的鼻子。有一大堆的想法，一时间似乎又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是木讷地看着这半块有我齿印的巧克力。妈妈的拖鞋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用扫帚把七块巧克力统统扫到簸箕里，还有一块怎么都扫不上来，最终用手把它丢进簸箕里。我握紧巧克力，把手藏在身后。妈妈大概没有意识到少了半块巧克力。她怕我再去捡回来，端着簸箕下了楼，倒在外面的垃圾筒里了。

趁她还没发现，我把有些融化了的巧克力用纸包起来，放在一个鞋盒里。

我气呼呼地把衣裳穿好，疾步走向克莉丝汀姑妈家。狠狠按了几下门铃，门打开了，姑妈如往常一样和蔼地微笑着并热情地上前拥抱我。我没有张开手去拥抱姑妈，只是极为冷漠地站在原地不动。

快进来啊，怎么不进来?

姑妈，你出卖了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

我和苏戈的事情。

我没有，是发生了什么吗?

告密者，姑妈，你居然成了告密者。我很失望也很愤怒。

宝贝儿，不是这样的。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

对不起，我已经不信任你了。

别走，小悦，到底怎么了?喂……

克莉丝汀姑妈的声音消殆在我的身后，我故意表现得更加愤怒，以表示我的不满。

黑夜的脚步渐渐近了，镇上的小酒馆传来人们大声说话的声音，还有嬉笑的声音。月亮那奶油一样的光掉了一地，今晚的星星却格外少。我抬起头看着天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泪流满面。苏戈干净的面庞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并且他在微笑。

马可又站在我家门口，我妈很喜欢他，但是我很少答理他。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的世界只和苏戈的相通。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马可拦住我问。

因为你长了一张让人生厌的脸。我语气很平缓地回答。

那苏戈呢?他就那么让你迷恋?不见得比我好到哪儿去，一个穷鬼。

我只是笑笑，没有看他一眼，然后绕开他去开门。

小悦，你会后悔的。马可总是这样说。我没怎么当回事，把门“啪”地关上。

妈妈告诉我说马可来找过我，我只应了个声儿，问我碰见没有，我说没有。不想和她就这个话题谈论太久，我撒了谎。我妈妈是个很势利的女人，这我知道，她总喜欢和那群有钱人沾个边，哪怕把我们的名字同有钱人的名字放在一起都会让她觉得开心。可偏偏爸爸是个普通人，没什么钱的。

我洗了手，坐在餐桌前，准备就餐。

我希望在吃饭的时候什么都不要谈及，我不喜欢她强调我不要和苏戈来往，更不要说苏戈的不是。

可妈妈还是拐到了这个话题上，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她说苏戈的母亲有些不光彩的过去，后来跟着一个暴发户离开了小镇。后来苏戈的父亲因此大病了一场。说苏戈是个奇怪的小孩，大概精神有些问题，总是避开其他男孩子们独来独往，好摆弄些花草，对昆虫尤为感兴趣。爸爸一边吃菜一边插了一句，说他觉得苏戈是个好孩子，而且还挺聪明的。妈妈立马变了脸色，对爸爸的话进行了反驳。我迅速吃完碗里剩余的饭，放下筷子离开了餐桌。

一个礼拜过去了，我的生活平静得使人不安。

终于在一日清晨，我被窗外的一阵吵闹声给惊醒了。掀开被子，眼睛还有些发涩，半睁着眼睛用脚摸索着拖鞋下了地。轻轻撩开一点窗帘。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下子清醒起来。一群孩子来回跑，把一个绿色的笔记在他们之间互相传，还一面夸张地笑着，苏戈像个小丑一样追着他们到处跑。

有暗恋苏戈的女孩子在一旁看着不敢做声，还有些是跑来凑热闹的。后来我也下来了，果真是马可干的，我在想这主意也一定是他出的。他们手里的是苏戈，很久以来记录的自然日记，那些是苏戈不愿意让那群庸人们触碰的东西，甚至我都不可以随意翻看，是要经过他同意才可以的。那里就像是通往苏戈世界的秘密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