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游戏

文/南野琳儿

  

【壹】

她站在奥格瑞玛的集市中央,日落时分,空气里回荡着缠绵的暖意,街道边横亘的篝火燃烧得正旺,和着嘈杂的人声显得热闹非凡。她的发丝是耀眼的金色,肤若凝霜,身材妙曼。不远处有人向她发出同行的邀请,她抬起高傲的头,突然——

对不起,您已与服务器断开连接。

原来掉线了。

诺可愤恨地踢了一脚桌子,液晶显示屏随之微微颤动。她右手操作着键盘重新登陆,左手拿着电话随意敷衍着那边的表姐,动作在听见某个关键词时突然戛然而止。

“我要结婚了。”表姐怕她听不清,重复道,诺可依然发着愣。

诺可的表姐白天在布满已婚男与未婚女的公司上班,晚上经营一家淘宝店,经常边啃苹果边轻车熟路地敲击一串“不包邮哦亲”、“买二送一哦亲”,打交道最多的青年男性恐怕是各大品牌的快递小哥。这样的形象迫使诺可下意识地问出:“你和谁好了?顺丰、圆通还是韵达?”结果遭到对方一阵河东狮吼。

表姐开始不紧不慢地叙述她的恋爱史,那人是打魔兽世界时认识的工会会长,在一波又一波的网聚后他们擦出了爱情的火花。那个会长诺可也见过,但脑海里浮现了他的形象却是巨魔猎人——有两颗堪比巨象的雪白獠牙,跑步弓着背,穿衣红配绿。

通完电话,诺可发现自己的母亲大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提到诺可的母亲,就不得不说她那位遛狗同好,那家女儿和诺可一般大。

自从诺可考进大学,母亲的上方政策与时俱进地从“早恋必须死”改成了“恋爱要乘早”,叨念的话题也由“那条牧羊犬家的女儿又考了年级第一”转为“那条牧羊犬桃花运不断啊,流水三千不知饮哪一瓢”。最新战况是:牧羊犬家的女儿通过层层筛选最终在两位优秀男青年间摇摆不定,难以割舍。

“那两孩子都姓黄,大黄个子高但长得不帅,小黄长相斯文,可才一米六七。”诺可母亲面容苦恼,“牧羊犬纠结得不行,小可,要是你你选谁?”

诺可转过头,神情严肃地想了一会儿,“再去找个中黄。”

见女儿的注意力又被屏幕中的禽兽世界所吸引,诺可母亲一脸恨铁不成钢,语重心长地说:“别光顾着玩游戏,向你姐姐学着点,撒网找对象!”

那一瞬间,诺可仿佛看见了姐姐婚礼上,一群游戏里走出来的人如举狼牙棒般举起了筷子和汤勺,对天高吼:“唔啪!为了部落!”

诺可即将大二,从未谈过恋爱的她属于奇货可居。

高三那年,当她拿到这所工科名校的加分时,班主任笑得眼角开花,“诺可啊,去了男女比例七比一的学校,你以后就是抢手货,香饽饽啊。”可惜进校一年生活平淡如水。诺可自诩还有几分姿色,在母亲日积月累的骚扰下,她终于开始思忖断桃花的缘由,最终总结出自己的三条特质,最严重的一条莫过于宅,除了上课就待在寝室里,连食堂都懒得去,直接叫外卖,真的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再一次听她扯着手绢哭诉自己嫁不出去的悲痛历史,室友湘子终于爆发了,“你老是宅寝室等谁来追你?我吗?”说罢她又恢复了年级第一的学霸气场,“都几点了还打游戏?你C++程序编完了?大物的课复习了?明天高数的课你预习了!?”

诺可在她强大小宇宙所刮起的暴风中凌乱了。

第二天她听从湘子的建议去图书馆自习,几小时后书没看进去几行,倒是让诺可累积了一条新的人生经验:图书馆是个打游戏的好地方,不仅网速够快,还有一种在圣地作奸犯科的快感。忽然感应到背后有人站着,诺可吓得浑身一颤,以为碰上了巡街的教导主任,回头发现是一胖男生,脸圆圆的,身体更圆。他的脸上遍布着青春的痕迹,诺可乍一眼看去,还以为他把赤豆汤泼在脸上做面膜了。

“我……我也玩这个。”男生羞涩地说完,脚底抹油,蹭地一声跑了。

诺可愣了半天,顿感人生经验新添一条,多出门果然能犯桃花,烂桃花那也是花。

【贰】

诺可的第二条特质,那就是深度宅造成的三次元脱节,常用虚拟人物的标准去对待现实,结果往往落得过度失望的下场。不仅如此,她有时还会陷入妄想症,走在路上观摩自编自导的脑内小电影,突然露出一个白痴的笑,把迎面跑来的狗都吓得乱吠。

就在诺可颦眉暗泣自己佳女难觅良伴,此生难免形影相吊凄凄惨惨戚戚时,命运突然发生了转折。那天湘子因为考试失利与年级第一失之交臂而郁闷万分,任谁在她附近都会立刻被扇飞到火星,诺可不想被地震殃及,跑去校园不远处某个犄角旮旯的网吧里打游戏。

现在想来当时确实有些冒险,学校地处郊区,周围的治安着实不太平,诺可很识相地乘着天还没全黑就打道回府,却在出门左拐的巷子里看到这样的一幕——

几个面容狰狞衣衫不整,长得就像是前天登在报纸上被捕的绑混混头子突然出现。他们的手上握着金属小刀,每个人都以那种想让人痛殴的姿势站着,不停地抖脚,嘴里不知在叨念什么,五官不和谐地扭动。被包围的男生有着一头金发,他的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眼珠微转,似乎在思考应对的方法。诺可对着他的脸看呆了,差点口水飞流三千丈。

那不是最终幻想七里的帅哥克劳德吗!

那还是一位初出茅庐的低等级克劳德!

眼看着一个混混的拳头即将与克劳德的帅脸来个亲密接触,诺可护花心切,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吼道,“快放技能!”

众人的动作定格了,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发现自己说错了,诺可改口,“克……同学,你在这啊!”

众人更加莫名其妙。

诺可吞了口口水,竭力掩饰着语调的颤抖,往身后指了一指,“跆拳道教练在那边等你呢,还有好多好多成员,你可别想逃训!”

“克劳德”的眼神中闪出一丝看见熟人的欣喜,他很快领悟了她的意图,小心翼翼地向她的方向靠近,诺可深吸一口气,拉着他往外跑。可惜没跑几步又被围住,这下连自己都搭进去。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几张卡片掉在了地上。诺可的头皮瞬间一阵发麻,那是她买的同人志所附赠的明信片。

混混头头啧啧称奇,“小姑娘挺重口啊。”

诺可睁眼说瞎话,“这不是我的!”

几个小混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往诺可的右边齐齐扫去,带着“没想到啊”的表情。诺可响应大众潮流地转过头,瞧见身边的“克劳德”嘴角抽搐了一下。

为首的混混却不为所动,像是见诺可长得可爱,心生调戏的念头,“哟,你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诺可刘胡兰就义状,“不是就不是!”

混混头一心找茬,涎着脸凑近,“那你怎么证明?”

“都告诉你以为这个是我的其实它不是我的!你就那么想让我说是我的吗?好吧那么我就承认这个是我的但是事实上它不是我的……”

混混们待她用机关枪般的语速说完整段话后,自发在脑内做着逻辑断句题。

乘着这个时机,“克劳德”突然发威,三下五除二地踹飞了挡路的两个小混混,拽过诺可的手臂一路向北狂奔,直到跑入了学校的警戒范围才松手。

“真倒霉,居然碰到抢钱的。”他边说边拍着诺可的后背帮她顺气,语调柔情似水,“哎,你没事吧?”

诺可转过头看见他俊秀的脸,心跳满了拍,又被这温柔感动得心口一热,鼻子也一热,两股热流从鼻孔喷涌而出,她慌忙用手胡乱抹,满爪子绯红,顿时抱头惊叫。

“克劳德”面露迟疑之色,随后手捂着肚子,指着她笑得惨绝人寰。“噗哈哈哈哈!”

诺可尴尬得绿了脸,差点一口老血喷他脸上。

那天她和“克劳德”分手前,问他是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克劳德”摇摇头,笑得高深莫测。诺可当时光顾着对着他的身影陶醉,忘了要个联系方式走可持续发展之路,虽然她也从未干过这档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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