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六
老蒋住在医院的几天，我充分体会了一把管家婆的各种凌乱。年轮暂时歇业，老蒋不想让我耽误学校的课，所以我每天还是去学校报个到，田径队已经不去了，要操心家里柴米油盐水费电费煤气费各项事情。这两天林杨子早出晚归，我只好自己做饭给老蒋。老蒋吃我做的菜时表情很是精彩，我也不知道照着食谱做出来的菜为什么跟图片上差别那么大，要知道为了控制炒菜的咸淡我一点一点地放盐，就差用天平称了。
“昨天跟今天怎么没见阿杨啊？”
“可能他……最近考试吧。”我真是没有说谎话的天赋，中午的时候林杨子的班主任打电话到家里来，说他又没有去上课，
好在老蒋没有继续问我这个问题，拿起了筷子去吃饭。我没有想到自己做饭的手艺竟然差到这种地步，一向荤素不挑的老蒋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爸爸，我出去外边店里买些东西你吃吧。”
“不用了，我没觉得肚子饿。”
“医生说了，要按时吃饭。”
在医院里医生话就好比圣旨一样，老蒋一听是医生的嘱咐，就没有再说什么。
出了病房我拨了林杨子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
我一遍遍打，终于在第七遍的时候，电话通了。
“林杨子你死到哪里去了！”我从电话里朝他吼。
“我……在外面。”林杨子的沙哑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我是问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班主任打电话到家里来说你不去上课，老蒋也问我这两天怎么没有见到你，你让我怎么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他，林杨子应了一声，对我说到：“姐，我回去再跟你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嘟的一声挂掉了，再打过去的时候，林杨子关机了。
我在心里狠狠骂了句白眼儿狼，什么事情现在能比老蒋的身体更重要，林杨子老蒋白养你这么多年，你滚了最好就别再回来。这段日子的压抑和气愤急需要一个出气口，我握紧了手机，再用力一些似乎能把手机壳捏瘪了，电视里那些千金小姐生气了可以摔手机还净摔iphone4，我心里呕了半天气也舍不得把好几年前买的小三星摔了，就在地上找了块小石头一脚踢出老远。
转过花坛的时候我只顾着骂林杨子那个混蛋，没有看到有一辆车从岔道上开了出来，我看清楚的时候那辆红色的车已经离我很近，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躲闪。
身后突然有人把我拉到一边躲过了那辆车，车子开到前方顿了顿，然后驶出了医院的大门，我捂着心口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人。
“韩超越？”
“蒋苏，我……”
我满心的感激消去了大半，淡淡说了声：“谢谢。”绕过他继续往前走，我得去给老蒋买饭。
“蒋苏，其实我跟她没什么的。”
“你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
韩超越拉住我的手腕：“为什么没关系，你就一点儿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吗？”
“你放手。”
“不放，除非你听我把话说完。”原来韩超越也可以这么倔强。
“有话快说。”我不耐烦地说道。
“你不要总是一副我欠你钱的样子，为什么你对我一直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你是不是觉得我跟艾风帆在一起我劈腿我是个混蛋？”
韩超越第一次用质问的口气跟我说话，原来以前任我揉捏的面团也是有脾气的。他的问题显然没有期待我的回答，他接着说道，“我跟艾风帆是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只是很好的朋友，从来没有过别的感情。你时常骂我笨骂我猪头，心情不好的时候让我滚，蒋苏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伤心也会心情不好？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原本以为把话问清楚就好了，我跟艾风帆假装在一起，是为了让你吃醋为了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可是事情却向着一个我们都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你居然就那么走了，你就没有一丁点儿在乎过我吗？”
韩超越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我的手腕被他抓得紧紧的。
“我有没有在乎你，现在还有意义吗？你今天就是来指责我对你不懂得珍惜吗？”
“有。蒋苏，我喜欢你，一直都是。”
所有的纠结郁闷气愤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我趴在韩超越的肩膀上哭得稀里哗啦，韩超越，其实我也很想你。
鼻涕眼泪蹭了韩超越一身，我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哭够了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擦脸，然后去外面的餐馆买炒菜。当然，他陪我一起去。一路上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他的气愤，他的担心，他的想念，还有在年轮看到秦毅的时候他的紧张不安。原来那天邻居来学校叫我的时候，艾风帆就把我去医院的消息告诉了他，这几天放学后，他总会跟在我后面来医院，只是心情烦躁的我从来没有注意到他。他纠结了好些日子应该怎样跟我说明白这一切，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今天看到我差点被车蹭到，他才现身把我拉开。
晚上正在刷牙要去睡觉，门锁响了，我举着牙刷冲到门口，林杨子回来了。
我白了他一眼，回去洗手间把牙膏沫漱干净。
“你还知道回来啊。”
“姐……”
“不要叫我姐，我可当不起。”
林杨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姐，给你，我这两天的工钱都结算在这张卡上，我知道你恼我不去学校也不去医院照顾爸爸，我只是想向爸爸证明，我们都长大了，不用他再这样为我们操心，让爸爸把支架的手术做了吧。”
林杨子终于在自己成为明星的梦想之路上踏出了第一步，虽然只是给本市的一家并不出名的饮料公司拍了个小广告，但这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七
在我跟林杨子软磨硬泡甚至以绝食相威胁的情况下，老蒋终于把支架手术做了。一个月后，老蒋的健康状况渐渐好转，“年轮”又重新开张。林杨子在学校念书用功了很多，起码他班主任没有再打电话来家里告状说他旷课。他投出去的照片被一家网络商铺相中，要他去试镜做兼职模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麻豆，但是林杨子依然每周末兴高采烈地跑去那边拍照片。
“我林杨子绝对不会永远只是个兼职麻豆的。”他自信满满地对老蒋跟我说。
至于亲爱的韩超越同学，又回归了被我摧残的黑暗生活，每天要陪我写作业陪我训练陪我压马路顺带送我回家，还要忍受我的百般刁难。我依旧会不耐烦地跟他说“你滚远一点儿”，只是现在每次都不忘提醒他一句——要记得滚回来。
